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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打井水飲用。 網上圖片
袁 星
聽說很多東西都有靈性,我相信井也有。我們這兒,打井深到一百多米的,已不再是新聞。你家八十米,我家一百米,他家一百三十米,誰也不想自家的井差。可是,往往機關算盡,一百多米的打不到水,五、六十米深的反而水流如柱。
看出些門道的人說,水有水線。水線就是水流通的路線,如果找不到水線,打再深也白搭。於是,鄉裡鄉外的,冷不丁就冒出個會「看水」的。村裡人信這個,帶着金錢和禮品去討教,只求尋個水旺的地方打井,可結果依然不能盡如人意。
天旱的時候,我老家那個地方,水比其他地方更珍貴。俗話說「山多高,水多高」,這話我信,也不由得不信。遠的不說,離這裡幾十里外的蒙山之巔,主峰龜蒙頂下不遠就有山泉水,但位置高了,缺水看上去也就很正常了。
老家所在的村莊,可以說是鎮上「最高的」之一。村子周圍沒有一條能夠四季流淌的河流,哪怕是條常年有水的、斷斷續續的河溝都找不到。二十幾年前,村東頭有一個深約一米左右的泉子,是那時全村人的水源地。吃水、用水,全靠去那裡挑。那個泉子水流清澈,水質甘甜,很是解渴,特別是夏天,雖然不深,卻是透心涼!
後來,村裡有人開始自己打井,鐵鍁挖、鋤頭刨,三米五米深的,水也能夠用,還有挖七八米、十多米沒水的,蓋了蓋子,下過雨控進水也夠喝。那時沒有水管,澆地的少,一個東泉子的水足夠全村用,自己打井,就是圖個離得近。
打井現象,自打第一家開了頭,在我們村就一直沒間斷過。這家打井了,那家打井了,去年打井了,今年打井了,只是家裡一直有水用,我就沒在意過。還有一個原因,我在老家連續呆一個星期的機會都極少,對缺水的情況也不是十分了解,至少,沒有太深的感觸。
之所以想到井,是因今年夏天發生的一件事。夏初,我們這個地方連續乾旱,將近兩個月沒下過一場透地雨。偶爾下了兩次「雨」,星星點點幾滴答,像老天爺掉下的幾滴淚,連地面最上層的塵土都沒灑濕,對緩解旱情毫無意義。
回到老家,聽母親說後院東鄰居家的四大爺,把後院西鄰居家的三哥給揍了,原因是三哥家賣水給鄰村人澆地。四大爺家打的井沒水了,喝都不夠,他看三哥還賣水,氣得把親侄子掄了兩捶。四大爺快七十歲的人了,三哥才四十來歲,他怎麼可能打得過三哥呢。三哥理虧,打他的又是親叔,還不是真打,只好嚷嚷一通忍下了。四大爺明知打不過還去打,肯定是忍不住了。
三哥是我四姨的親女婿,按說該管他叫表姐夫。我們原本同姓,關係又不算遠,就沒改口。他旱天賣水的事,父親也不滿意。耽誤我家澆地時,父親曾當面指責過他一次,令他收斂了不少。這幾年,天旱到一定程度,我家的水井就乾了,全村幾乎就剩下三哥家一口井還有水,我們家要澆地,就只能用他家井裡的水。為了賣水,他有時會推托,一次兩次,父親就生氣了。我聽了,想去拔掉他家的抽水機,父母不願意,我才沒去。
前幾年天旱,全村的井幾乎都乾了,家家都在找地方打井。我們家為了澆地,只好在自家的蘋果園裡開挖。鑽頭打下去,到三十多米深就見水了,挖到六十米時,泉水翻滾,吃水和澆地都足夠了。大旱天,能打到這樣的井,誰不羨慕?看到我家打到了旺井,村裡人眼紅的多了,圍着我家的井開打。
在我家東面距水井七八米遠的地方,有二大娘家大哥的一塊地,打了口六、七十米深的井,勉強夠喝;我家水井南面三米遠的壩子下,比我家地低兩米多的地裡,四大爺家也打了一口井,深六、七十米,水很小,也只能夠飲用;四大爺的兒子不死心,他推測了水線來路,在我家水井西北角自家的地裡,信心十足打了一口八十多米深的井,居然是個乾井筒子,沒出一點水;另一個四大爺家的二哥家,在我家水井西面五米遠的乾水溝裡,人工挖了個直徑一米半、深約兩米的井,沒見一滴水;三哥家和他親二哥家合夥,在我家水井西南四米遠的乾水溝裡再鑽,鑽了四、五十米,沒見到水。
三哥與我家有親戚關係,晚上找我父親求助。他想和他二哥家合夥到我家地裡打口井,父親礙於情面,不好意思推脫,但如果答應了,一定會影響到我家的水井,不答應,又不好意思抹姨父他們面子。最後,答應是答應了,但有言在先,如果影響了我家的水井,我家就用他們的水。水井他們兩家出錢打,但我們三家共用。三哥一口答應,滿心歡喜地走了。三哥走後,母親埋怨父親,嫌父親耳朵根子軟。
距我家水井四米遠,在我家那塊地的西北角,三哥他們合夥打了一口井。水和我家的水井一樣旺,但他們比我家多打深了十幾米,我家的水就渾濁了,明顯受到影響。我家水井的水量隨之下降,平時不明顯,旱到一定程度,我家的水井就會乾涸。而三哥家在我家地裡打的那口井,無論多旱,從未乾過。
賣不賣水父親不願管,一家一天用水的約定不能變。我那次在家裡發火,告訴父親不行的話把抽水泵給他拔出來,再不就再在我家地裡打一口更深的井,同時禁止三哥他們再在我家地裡打井和深鑽。三哥可能意識到不妥了,從那以後,父親用水他沒再推托過。
井是有靈性的。我信,可信這話的人不止我一個,村裡很多人都信。我們村有幾個人品不好的,平時就遭鄉鄰厭惡,有的一連打幾口百餘米的深井,花上三兩萬元,一口有水的都沒有。這個時候,就有很多人在背地裡指指點點,悄悄喝倒彩。
父親在村裡,就是個「大好人」,沒有不行的事,不管誰找他幫忙,大忙小忙,只要能幫的,他一家會幫。吵架打架的事,則沒見父親參與過。這樣的人,有時會給人一種懦弱無能的感覺,但作為農民,父親卻絕不是這個行當裡的弱者。善與惡,水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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