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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鵬飛
習近平訪美第一站，選了華盛頓州的西雅圖。在當日晚宴上發表講話時，這位極其喜愛讀書的國家元首，分享了閱讀之餘，也分享了對作家的傾慕：「我第一次去古巴，專程去了海明威當年寫《老人與海》的棧橋邊。第二次去古巴，我去了海明威經常去的酒吧，點了海明威愛喝的朗姆酒配薄荷葉加冰塊。我想體驗一下當年海明威寫下那些故事時的精神世界和實地氛圍。」
喜歡一個作家的文字，帶着書本裡描繪的記憶，去真實場景裡感知體驗，想必是每一個喜歡讀書的人，都曾做過的事吧。廟堂之上的習近平如此，身處草野之間，我自然也不能脫俗。
小時候喜歡看書，把家裡閣樓上收藏着的一箱子書，都看了不止一遍。隱約還記得些書名，《金光大道》、《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創業史》、《小二黑結婚》等。後來偶然讀到《金鎖記》和《十八春》，極厭惡字句之間飄蕩着的頹廢，遠遠地，似乎就能聞到老舊雕花樟木箱的氣味。即便《傾城之戀》裡，最後還是讓白流蘇嫁給了范柳原，喜極之後的落寞，更讓人在寥落中倍感蒼涼和瑟瑟。
年紀稍長一些，見識了《紅樓夢》和《金瓶梅》，心下不覺大駭：當日所厭惡的腐朽味道，竟猶如神助，在衝過新文化運動的狂瀾時，不僅毫髮未損舊時縝密細碎的敘述格調，便連涼薄如粥的世道人心，也能描摹得味髓不失。心下裡實在很欽佩，再三再四誦讀那些色澤綺麗、古舊鋥亮的句子，荒野悲涼之感如同一襲秋衣，立領袖口處已是色褪錦殘，胸前一枝傲雪白梅，卻也能品出蘇州繡娘的銀針之妙。後來得空，便在港大遊蕩多次，張氏曾棲身和求學的梅堂、儀禮堂，雖早沒了昔年光景，駐足倚欄，總也觀想着數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裡說：「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此語雖脫胎於曹雪芹的「閑靜似嬌花照水」，但經胡蘭成一揉一搓一點一撥，卻堪稱描摹張愛玲一生的畫龍點睛之評。憑此，胡氏也不愧張愛玲花鈿委地紆尊降貴，傾情於他。卿本佳人，奈何作賊？胡蘭成德行有虧，遺臭萬年已是蓋棺定論。只是這段公案，於胡而言，不過一段津津樂道、反覆咀嚼的舊情；於張而言，則始終是白壁上無法抹去的一掌蚊子血。誠如她自己所言：「我以為愛情可以填滿人生的遺憾。然而，製造更多遺憾的，卻偏偏是愛情。」
今天是西曆九月三十日，倘若張愛玲還活着，今天恰巧是她九十五歲生日。二十年前，也是一個九月裡，在位於洛杉磯的小公寓，這個才情傲世、性情乖張的奇女子，一毯裹身寂然離世。 慨嘆她這一生，雖非柔情似水，但終歸生於上海，故去後化灰撒海。問世間水域之大，莫過於海。既是臨水照花，她這一朵自是永不會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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