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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世界,人的內心和互動越來越複雜,而文學建基於人的外在和內在世界,亦無二致。如此,文學與多元甚至矛盾的城市,又發展出扭結甚至尷尬的關係。文學如此,文學館更如此,尤其是在號稱「寸金尺土」的我城,當人們習慣以金錢衡量一切價值時,沉沒於廢紙堆裡、卻被冠上光環的文學事業,更被人有意無意地忽視。捍衛文學的理由來來去去只有幾個,諸如記憶、紀實、人生、創意等,已如陳腔濫調,令有志於文學創作的朋友們不禁長嘆:還有沒有更漂亮的理由?■文:彭礪青 圖:網上圖片
興建一座文學館
香港文學生活館仝人在今年編著的《文學是一場寧靜的奮鬥》,不禁令人想起年前關於「文學綜援論」的爭執,支持文學援助和反對文學援助的人各有各自的理由,支持者視文學事業為具備公共特性的文化產業,而反對者則寧願視文學為個體付出代價追求的志趣。香港是一個崇尚經濟增長和自由至上的城市,大部分人對於後一種見解當有同感矣。他們或不會視文學為一公共的文化領域,或認為演藝事業比文學創作更有資格成為具代表性的文化事業,也許更多人會認同演藝事業才是文化。縱觀香港,大凡得到官方或大機構認可及贊助的文化事業,皆被視作能夠代表香港社會的文藝活動,如戲曲、流行音樂等,文學一直被認為是小眾的事物,是沙龍裡的產物。
如此心態無可厚非。然而正當一個城市極其迅速地忘掉了自己的過去,人們甚至連原來的面貌都忘記的話,文學正好以毫不討好的方式,提醒人們過去曾經的模樣。
《文學是一場寧靜的奮鬥》記錄香港文人作家曾為興建一座文學館而作出的討論,起初他們希望政府在構思西九龍文化區項目時會加入文學館,可是這個建議最終沒被考慮。作家董啟章的說法很能代表大部分作家的想法,即文學是一種藝術,也可以是一種表演的藝術,文學絕對有權進入西九龍文化區的藝術項目。在爭取和討論文學館進入西九項目的過程中,論者之間掀起大大小小的討論,比如韋煖對於葉輝強調文學的保存可以建立一個想像共同體的說法有所保留,而回到香港嚴肅文學到底屬於社會集體記憶抑或小眾文化的問題。又如資深作家崑南認同城市需要文學,卻質疑香港人是否需要文學,文學會否比社會福利更讓大眾生活得到改善。當然,這些爭論背後,最終還是回到文學代表小眾世界抑或能夠代表大眾的老問題,論者大多忽略了所謂小眾抑或大眾都必須以時間作為討論的前提,因為真正的文學在當下一刻來說,往往只能是流傳於小眾的評價之中,它之所以能夠成就集體記憶、想像共同體,甚至發揮「教化作用」,都只能基於文化權威認為有需要承認這種漫長迂迴的傳統。在更多時候,文學往往是一道在社會一側靜靜流淌的溪水,這也是書名中「寧靜」的謙卑意義。
記憶,時間,與生活
撇除文化區藝術項目的裝飾作用,文學這種藝術是否需要成為一種公共的藝術,也是值得商榷的問題。土耳其作家帕慕克計劃的「博物館」以收集個人記憶物品為旨,當然人們對諾獎得主的個人收藏計劃是頗為受落的。那麼,如果有一些香港文化人、作者,計劃將香港文人作家的物品、手稿,統統收入一文學博物館內,大家會否支持?其實,不管支持者多寡,香港文學研究者小思已在從事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關於收藏作家物品的館址,也有人認為不一定要選址在西九龍,如羅維明認為可以選擇城市中心,如人來人往的中環街市,戴望舒曾坐牢的域多利監房等,甚至說可以建立羅維明紀念圖書館,彷彿與帕慕克的主張異曲同工。
至於文學館是否一定非得高雅/個人文學不可,陳雲在與胡恩威的對談中則建議為通俗文學提供一席之地,他所說的就是口述(或包括說唱)文學,甚至德國的《浮士德》本來也是口述的文本。他也憶述中學時加入黑社會的同學在獄中將粵曲改成自己經歷的歌詞。
至於成立文學館,按陳雲的說法,在外國都是大學收藏作家物品,也有小型的藝術家村、作家村。問題是香港人會否把為香港作家故居設紀念館當成一回事?也許,單從文學館一事,就可看出香港人對自己人的文化貢獻從不留戀,也不會主動為文化事業保留記憶,除非那是政府文化部門的展館,彷彿大家在無所歸屬的「借來的時間」和「借來的空間」裡生活似的。
如果連自己或者同城者死後的記憶都不珍惜,那麼大眾對文學館興趣缺乏,也自然不足為奇了,不過仍然有少數人默默地工作,這也正好是《文學是一場寧靜的奮鬥》的意義,它可以說不是一本書,而是一群人默默工作的記錄,書中有些文章充滿哲理又詩意的理論探索,但更多時候是一些記錄和評價實際事件的文字。
作為我城之民,我們習慣了在瞬息萬變之中抓緊一切事物的最大效用,相對來說我們對於事物能否被保留下來並不關心,或僅止保持它們的最低價值。如果能保存住固有的或行將消逝的事物,那樣固然可貴,可這樣只是一種固定的紀念館功能。讀者們很容易發現,在「香港文學生活館」這名號當中,「生活」就緊緊貼在「文學」背後,彷彿意味茯J然有為文學而奮鬥的目的,而文學是活生生的,就必須令它變得「生活化」。但這份任務是漫長的,必須有耐性地持續工作,而且要付出極大成本才會有一點點成果,目前「香港文學生活館」正在舉辦不少寫作訓練班、新書分享會的活動,即使支持者並不多見,但如果有更多人支持它的話,它應當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甚至能夠代表這座城市的精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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