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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 磊
一八八七年四月十六日，巴黎高等師範學校的學生羅曼．羅蘭給列夫．托爾斯泰寫了一封信。他寫道：「我相信，世俗生活，實際生活，並不是真正的生活，因為它以死亡而告終。」
那一天，羅曼．羅蘭讀了托爾斯泰的《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在新書裡，後者對貝多芬、莎士比亞以及現代藝術大加抨擊，表現得不屑一顧。年輕的大學生無法理解托翁的這種立場，衝動之下，提筆向精神導師求助。
可以明確的一點是，當年的那個小伙子內心是忐忑的，他一再擔心自己的質疑會引發大師的反感。在信的末尾，他一再懇求道：「先生，請原諒我這封冗長的信。我知道您心地和善，我相信您不會生氣的。」
讓這個毛頭小伙子欣喜若狂的是，那封從巴黎勒姆街45號發出的信不久就有了回音。一八八七年十月四日，托翁寫了一封長達三十八頁的信給他。在信的開頭，偉大的托爾斯泰是如此稱呼這位年輕人的：「親愛的兄弟......」
托翁的信詳細地闡明了自己關於現代藝術的立場。他說：「真正的科學和藝術成果來源於犧牲，而不來自某些優越的物質條件」，「認識如此簡單的生活真理，不需要什麼實證的學問......而只需要一個否定的態度，不迷信。」
關於現代藝術的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今天，同托爾斯泰一樣，莎士比亞與貝多芬們早已成為全人類的驕傲。但是，對藝術乃至世界萬物的理解，從來就不是一致的（假如人類社會真的那樣，才是一種悲劇）。我們應該正視這種不同。
需要說明的是，托爾斯泰對現代藝術的理解是建立在自己獨立思考的基礎之上的。儘管他的觀點與很多人有着迥然的不同，但這種獨立思考的精神卻值得我們尊重。是什麼原因讓一位蜚聲世界的作家俯下身來，與一個尚未出道的青年學生平等交談？
時隔一百多年，重讀他們之間的書信，我們可以發現，恰恰是對於人生的嚴肅思索，以及對社會高度的責任感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智者，總是一些「愛管閒事」的人。托爾斯泰和羅曼·羅蘭就是這樣的人。在他們之間，有一條堅固的橋樑，那就是精神上的互通和相互理解。
「不迷信」三個字，是托翁經歷數十年深思熟慮之所得。這一年，他五十九歲，思想上進入全面成熟的階段。至於與他傾心而談的羅蘭，這一年只有二十一歲。
一百三十多年後，隔着那張薄薄的紙，我彷彿聽到了托爾斯泰那振聾發聵的聲音。他說：「不要迷信。」
這句話，在瞬間照亮了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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