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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慶
每天我晨練經過一條橋頭大路時，總見到路邊人行道旁聚集着幾十個農民工，年齡大多在五六十歲之間， 周圍密密麻麻地停放着幾十輛電動車、摩托車，車上綁着鐵鍬、灰簍、扁擔等勞動工具。這些人或者抽煙，或者聊天，有站的，也有坐在自己車座上的，兩眼不時盯着過往行人，生怕錯失業務。我才開始經過他們時，他們誤以為我是來找他們幹活的，幾個人蜂擁而上??，我笑笑地離開。久而久之，他們見到我知道我是晨練的，便不再投以攬活的眼光，我的心裡也坦然。
這些農民工都是附近鄉村的農民，路邊等待時間有限，早晨六點聚集，不到八點便鳥散。因為他們清楚，八點城管上班，他們不走城管也會趕他們走。何況來找他們幹活的城裡人也都是一大早來，這樣好結算工錢。
在這裡等待的農民工，能攬到活計的只有極少數人，有時可能「全軍覆沒」。因為到這裡來尋農民工幹活的城裡人本來就不多，來的人又大多心存顧慮，對他們不放心。然而，攬活對這些農民來說只是找外快，他們自己家裡有田種，何況，掙不到城裡人的外快，他們一樣可以掙鄉親們的外快，去幫助村裡人或附近村民幹田裡活，幹蓋房之類的活，只是這些外快不好掙。有一次，我靠近他們時，聽到有個人說話聲調很高，情緒也很激動，似在痛訴不平事，旁邊有幾個人也在幫腔，便停下來，側耳聆聽。原來這個人昨天從這裡走後就去幫鄰近村裡一戶村民幹家中裝修活，從早上八點半幹到晚上九點，最後這戶村民只給了他40元，氣得他一夜都沒睡好覺，賭咒發誓從此再也不攬這個村裡的活了。旁邊幾個幫腔的人也說這個村裡的村民太刻薄，在本村幫人家幹活不用說一天也給50元，而且時間也沒這麼長。有些村找人幹活最多的一天給80元呢。然他們首選的還是給城裡人幹活，一天最低200元，只是這樣的好事難碰到。
說實話，對這些路邊農民工，我的心情有些複雜， 因為他們的舉止很不文明，扯談時除了談哪個僱主大方、哪個小氣外，就是胡侃張家公公扒灰、李家媳婦偷人??黃段子滿嘴飛，濃痰隨便吐，內急不上公廁，褲帶子一解，在路邊就撒起來。然而，有些最髒最累的體力活，不找他們幹還不行，因為城裡人幹不了也不想幹。
這不，最近家中想把廚房改造下，找了裝潢師傅，他要我先找個農民工把牆上的瓷磚、地上的地面磚連同粘貼的水泥都先鑿掉，把場地整理乾淨後他再來。不得已，我只好找這橋頭大路邊的農民工。
我看準一個帶衝擊鑽五十歲上下的農民工，將活計向他講清楚，問他日工多少錢，他說他是使用衝擊鑽鑿，除了要有技術外，還有工具磨損費，因而一天不能低於250元。我問他時間多長，他說都是10小時。我說價錢我不還你，你把活計幹利索了，裝潢師傅說行就行。另外，你得把鑿下來的建築垃圾運走，他答應可以運到樓下。
這個農民工姓錢，看來是有經驗的，他先觀察廚房間水路、電路的運行方向，然後用自帶的水彩筆做上記號，才開始用衝擊鑽進行操作。刺耳的噪音迫使我不得不離開。現在的人真是學會了省勁，記得十幾年前哪裡有裝潢不如意的牆壁、地面，都是用錘子厚刃鑿一塊一塊地鑿，現在改用衝擊鑽了。不過話又說回頭，衝擊鑽不但省力，速度也快，只是多費了僱主的電。
約莫過了兩小時，衝擊鑽不響了，我從房間裡出來，只見老錢手裡拿着一個自帶的大保溫杯，正四下找熱水瓶，我見狀趕緊從櫃子裡拿出熱水瓶。雖然時值春天，天氣並不炎熱，但老錢渾身還是被汗水濕透了，然他不能脫衣服，衣服就是勞保用品，他喝了幾口滲冷的開水，用自帶的毛巾在自來水池子裡洗臉擦身後，便又投入工作中。我再次躲進房間看電視打發時間。
個把小時後衝擊鑽又停了，我一看錶，才11點出頭，不禁有些不滿：吃中飯還早呢。但轉念一想，也好，早吃早幹，反正談好10小時。誰知老錢洗了一下手和臉，卻拿起鐵鍬，往灰簍裡裝鑿下來的瓷磚碎片等。噢，原來老錢是清理建築垃圾，我想歪了。滿滿5擔建築垃圾運到樓下，也就12點出頭了，老錢這才要去吃中飯。我略猶豫了下，便放話讓老錢和我一起去飯館搞點吃的。老錢有些竊喜，爽快地跟着我一起下樓。在附近一小飯館裡，我點了兩菜一湯，飯管飽。老錢吃得很香，我只是象徵性地填了一下肚子，說實話，和農民工一起進餐還真不習慣。回來後，我讓老錢休息一會，老錢抽了支煙後又繼續幹起來。晚上到點收工後，我悄悄看了下錶，發現老錢多幹了半小時，而且活計也幹得不錯，牆面鑿得很平整。第二天，我仍然管中飯，並加了個菜，問老錢要不要來點小酒，老錢感激地朝我看看，說酒就不喝了，防止下午幹活出紕漏。次日快到中午時，老錢鑿的活計幹完了，本來他完全可以將挑運建築垃圾的活拖到下午，然後再裝模作樣地修整一下牆面，這樣可多半個鐘。然而他沒有這樣幹，而是抓緊時間將建築垃圾運走。臨走，我再三請老錢吃個順便飯，可他卻謝絕了。我爽快地給了老錢630元，囑咐5元零頭就不要找了。老錢連連說謝謝，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說樓下一大堆建築垃圾他可以叫人下午來用手扶拖拉機運走，只是--，我知道「只是--」後的意思，連忙問他付多少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手扶拖拉機沒有三趟是運不走的，而且路程遠，得找個能倒建築垃圾的地方，你就給50元吧。我鬆了一口氣，50元為我解決了後顧之憂還是很划算的。
老錢走了，走時一副很滿足的神情。我呢，也很欣慰。因為找的這個農民工活計幹得不錯，人品也可以，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偷懶或耍賴的現象，總體上還比較敬業。看來，路邊農民工還是值得信賴的，關鍵是僱主要善待他們。其實，善待農民工也就是善待我們自己。這些農民工心裡都有本賬，明白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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