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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沙家浜》。 網上圖片
俞慧軍
夏日的一個周末,我與女兒驅車來到蘇南常熟境內陽澄湖畔的沙家浜。在蘆葉婆娑、百花飄香的季節,重遊兒時的故地,心潮起伏。
在沙家浜碧葦搖曳的小道穿梭了一個時辰後,我們便來到了盛開着嫣色荷花的池塘畔。荷池左岸的湖邊停歇着一條條烏篷船,小船一溜兒排開,在湖中晃晃悠悠。忽然,耳際響起了親切的聲音:「同志,坐我俚的遊船嗎?」船頭上站着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爸,我俚就坐這條船!」女兒拉着我坐進了船艙。聽老人介紹他姓周,今年七十有六,是土生土長的沙家浜人,剛解放那年入黨。夏日的陽澄湖波光瀲灩,咿呀的櫓聲劃過藍色的湖面,清冽冽的湖水在櫓楫的攪動中蕩漾起銀色的璣珠。老周搖着烏蓬船,穿越一彎彎被蘆葦掩蔽的水路,浩淼的陽澄湖水域激揚着昂奮的京劇唱腔:「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揚聲器播放着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著名京劇《沙家浜》裡的唱段。
艷陽照耀下的陽澄湖波光粼粼,不脫其來自水鄉澤國的溫文爾雅,悠徐曼緩的清流,微波不興,像慈母那樣,一任兒女們在她的懷抱中浮沉戲耍。記得兒時游蘆蕩正遇颱風施威之時,漫天的狂風暴雨裹挾着樹木、禾稼,頗有蒼穹欲破,蘆蕩難容之勢。然而,斯文恬靜的陽澄湖,進退雍容,波瀾不驚,那千畝水域蘆蕩,在狂風暴雨中凝聚成一簇簇、一排排堅挺的脊樑,笑迎風雨,臨危高昂不屈的頭顱。老周搖着船兒划進了蘆蕩深處的一個水灣,映入眼簾便是一望無垠的蘆蕩綠野;不到一個時辰,涇渭分明的水路彷彿斷了去處,待船兒穿過又一個被蘆葦遮蔽的轉水墩時,眼前忽兒豁開一條水道來。碧葦叢中,鷺鳥與灰嘴鴨嘹唳和鳴,葦水生風。
魚蝦嬉戲,水鳥歡歌,匯成一派陽澄湖的天然野趣。老周指着鷺鳥撲騰翼翅驚恐飛起的地方:「同志,這就是新四軍傷病員的療傷地」。女兒問:「周爺爺,傷病員在此如何生活呢」?老周肅穆的臉上掠過一絲凝重,敵人「清鄉」時,新四軍傷病員只能靠蘆根充飢度過艱難困苦的歲月。
沙家浜真是個名不虛傳的蘆蕩世界,烏篷船在蘆葦叢生的水域悠然前行,映現在眼前是無邊無際的蘆蕩。只有當你站在船頭眺望遠方時,才能清晰地觀賞到那岸邊翡翠般的風景:那翠竹、那松柏、那玉蘭,那叫不上名字的綠色灌木星羅棋佈般點綴其間。「同志呀,那時新四軍的傷病員險哪!」日偽數次對沙家浜進行大掃蕩,傷病員們憑着堅定的信念和堅忍不拔的意志,在蘆蕩深處輾轉數月,取得了反掃蕩的勝利。
講到激動處,老周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當年新四軍打敵人的歌謠:「哎一一小鬼子,進了村,入了浜,迷了路,回不去,喊爹娘......哎哎咿呀哎」。女兒入迷地聽這支歌,而我的眼前卻浮現出當年新四軍鏖戰蘆蕩的崢嶸歲月。感慨萬千的老周把我們先後帶到蘆葦蕩新四軍的養傷地,阿慶嫂智鬥刁德一的「春來茶館」以及當年秘密轉移新四軍的地方。剛成為中共黨員的女兒在老周生動的講述中,增加了對這段革命歷史的認識。老周告訴我們,為了給新四軍傷病員送糧送藥,黨的聯絡員冒着生命危險出入蘆蕩,聯絡暗號便是先喚一聲「同志」,敲竹板三下;而對方卻是先敲竹板三下,再喚一聲「同志」;不少黨的秘密聯絡員為此獻出了生命。
「同志們,暴風雨就要來臨......」道別老周驅車離開沙家浜的路上,揚聲器正播放着京劇《沙家浜》。我對女兒道,那個年代的蘇南農村文化生活極為匱乏,鄉村學生白天上課,晚上唯一的奢望就是與同村夥伴趕場子看「樣板戲」:《紅燈記》、《沙家浜》......至今能哼幾段,還記得台詞。但也奇怪,當年竟然很少有人看了數遍樣板戲後感覺乏味的。鄰居徐阿婆是個京戲迷,用她的話講:「樣板戲裡同志多,好人多,所以看戲的人也多」。是啊,戰爭年代叫聲同志,如同遇見了親人;喊聲同志們,就能同仇敵愾打敵人。和平建設時期喚聲同志,拉近了「公僕」與老百姓的距離,人心凝聚全在這聲聲親切的呼喚之中。同志--一個多麼親切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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