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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 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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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現代讀者眼中，柳如是的名頭要比錢謙益更為響亮，人們在記住這位色藝雙絕名妓的同時，才順帶了解了錢謙益這個人。其實，對於作為東林黨魁、虞山詩派首領的錢謙益來說，這就有點倒因為果了。
錢謙益字受之，號牧齋，江蘇常熟人，明萬曆三十八年(1610)進士，因文才詩名享譽東南，是虞山詩派的領袖人物。在明末以諷議朝政著名、令士人紛紛響應依附的東林黨中，錢謙益也是首腦之一。他與秦淮名妓柳如是因相互惜才而結合的姻緣，也成為當時流傳的一段美事。
和許多士人一樣，錢謙益也出脫不了功名的窠臼，對於仕宦非常熱衷。崇禎朝初，魏忠賢一黨失勢，熹宗朝不受重用、被排斥許久的錢謙益懷着入閣主政的希望入京，結果大失所望。明亡時，與東林黨對立的馬士英、阮大鋮擁立福王在南京建立了南明政權，錢謙益前往投靠，被任命為禮部尚書。《明季北略》裡將錢謙益的這一仕進過程描述得非常不堪：為了討好阮大鋮，錢謙益在家中設宴，讓小妾柳如是陪酒。阮大鋮送給柳如是一頂價值千金的珠冠，錢又讓柳如是換坐到阮大鋮的旁邊，以討歡心。《南明野史》中說，錢謙益本來覬覦的是首輔一職，但掌管大權的馬士英對他頗多疑忌，最後沒有讓他得手。在功名利祿面前，向來以品性清高自居的錢謙益，其行為和思想是相悖離的。這種矛盾的心態，在他的一生裡貫穿始終。
1645年，清軍兵圍南京，柳如是勸守城的錢謙益自殺殉國，被拒絕。錢謙益開門迎降的時候，柳如是曾頭插野雞毛，作昭君出塞狀，隱喻自己從此淪落番邦異族。而錢謙益的表現則截然相反。清代筆記《柳南隨筆》裡，記載了歸降之後被授官禮部侍郎的錢謙益送給豫親王多鐸的一份禮物單：「流金金銀壺、法琅銀壺各一具，蟠龍玉杯、宋製玉杯、天鹿犀杯、葵花犀杯、芙蓉犀杯、法琅鼎杯各一進，法琅鶴杯、銀鑲鶴杯各一對，宣德宮扇、真金川扇、弋陽金扇、戈奇金扇、百子宮扇、真金杭扇各十柄，真金蘇扇四十柄，銀鑲象箸十雙。」而且，錢謙益親自捧着禮物送到豫王府，並跪在台階下陳詞。「王為色動，禮接甚歡」，看到錢謙益的歸順態度很誠懇，多鐸很愉快地收下了禮物。
降清後不久，在現實與傳統道德中掙扎、備受煎熬的錢謙益後悔了，他告病歸里，於暗中支持反清活動，並屢屢在詩文中抒發反清復國的心願，以求獲得世人的諒解。然而，他的懺悔自贖，效果卻與意願相反，一方面他既為士林所詬病，同時又為清廷所厭憎，陷入到了一種兩頭不到岸的境地裡。清人張康祺的《郎潛紀聞》記載了一事：在一次宴席上，有個叫潘班的年輕人屢稱錢謙益為兄，錢認為是對己不恭，生氣地說：「老夫今年已七十多了。」潘班藉着幾分酒意，昂首回敬道：「你在前朝的年齡，應當與前朝的人比較。我是順治二年生，你是順治元年五月入大清，我們之間僅差十幾個月而已，稱呼你為兄，又有什麼不對呢？」眾人聽了，雖然覺得潘班的言語有些輕佻、有失忠厚，但也沒有人表示同情。從這個例子，也多少可以看出當時的士人對錢謙益的看法和態度。
錢謙益死後一百多年，仍然遭到譏貶。乾隆三十四年(1769)，朝廷下令禁毀他的詩文集，乾隆還專門下了一個詔書，痛數錢謙益反覆失節的污點劣跡，稱他是個有才無行的小人，在明朝享有高官厚祿，一看到清朝得了天下、奠定了帝業，又率先歸順，再次身列公卿，其行為令所有人不齒。乾隆還說：「如果他能為明朝守節，寫詩罵一罵朝廷還可以理解，可是他既為本朝的大臣，卻又以詩文來辱罵譭謗朝廷，以掩蓋他失節的種種醜態，此人真是既可鄙又可恥。」
「冬青樹老六陵秋，慟哭遺民總白頭。」錢謙益前後矛盾的行為和心理，也是明清之際的一些文人名士的人生縮影。這種掙扎在靈與肉之間的人生，或許也可以給後世之人一定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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