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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逍遙遊》旨為破除相對概念之執着，說明以無待心境遊世之妙理。全篇以鯤鵬之飛起筆，謂北極有一大魚，化而為鳥，只待海動風起，即向南極天池飛去。然後，莊子續道：
《齊諧》①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②三千里，摶③扶搖④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⑤者也。」野馬⑥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人會自高自大、自暴自棄，皆因心中只有自己，於是自以為是，思想偏執於一端，不見整體全貌。因此，明白相對概念，正反互見，是人心破除執念的第一步。莊子用鯤鵬之飛為喻，說明大鵬憑旋風而起飛，游氣、微塵憑生物之氣息而浮動，大小形式雖異，本質卻是相同，其實都各有各的限制。人之視天，只覺其高遠無極；惟一旦立場相易，從天上反觀下界，其實亦只是相同感受而已。
總之，人事各有其自身價值，亦必各有其客觀局限，誠如黑格爾所言：「凡存在，必有意義。」天生我才必有用，何苦看輕自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何必羨慕他人？得失大小，相對而生；學會放下，破除執念；順應自然，活得自在；所謂逍遙，如此而已。
譯文
《齊諧》，是記載怪異事情的書。書上說：「大鵬遷往南極之時，海面激起三千里水花，盤繞着旋風而直上高空九萬里，隨着六月颱風之勢而去。」而空中有如野馬奔騰的雲氣，飛揚的塵埃，亦憑藉生物呼出的氣息而得以飄浮。天色蒼蒼茫茫，那是它的本來顏色嗎？天空那麼高遠，是沒有窮極的嗎？（從地下往天上看，是如此景象；反過來，）從天空往下看，其實也不過如此而已。
註釋
① 齊諧：一說謂書名（如梁簡文帝），一說謂人名（如崔譔、司馬彪、俞樾等）。林紓《莊子淺說》曰：「既名為『諧』，為『志』，則言書為當。」
② 擊：通「激」。《說文》：「激，水礙袤疾波也。」謂水流受阻礙而急速飛濺。諸家或訓「擊」為拍擊，謂大鵬於水中拍翼，姑備一說。
③ 摶（粵音「團」，tyn4）：《說文》：「摶，圜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據《韻會》所引補作「以手圜之也」，指以手將東西捏聚成團，引申有團轉、團聚義。諸家或謂本字當作「搏」（粵音「博」，bok8），指搏打、拍擊，姑備一說。
④ 扶搖：指旋風，又名飆。《說文》：「飆，扶搖風也。」王力《同源字典》認為，「扶搖」乃「飄」之合音。《說文》：「飄，回風也。」段玉裁注曰：「回者，盤旋而起之風。」
⑤ 六月息：息，本指呼出之氣息，古人認為風為大自然之氣息，故又引申為風。《莊子．齊物論》：「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山海經．海外北經》：「鍾山之神，名曰燭陰，......息為風。」可證。颱風常起於六月，故名「六月息」。郭象訓「息」為「止息」，謂「大鵬一去半歲，至天池而息」，從者甚眾。惟此說與下文「生物之以息相吹」之「息」異訓，恐不可從。
⑥ 野馬：游氣蒸騰，猶野馬奔騰，故名。成玄英疏：「青春之時，陽氣發動，遙望藪澤之中，猶如奔馬，故謂之野馬也。」諸家或訓為「塵土」（如聞一多、馬叙倫等），姑備一說。
■謝向榮博士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中文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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