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頭村古厝。網上圖片朵 拉
冬日廈門是否經常下雨，沒長居這個被選為十大宜居城市的旅人並不清楚，昨夜微寒的天氣叫人蓋兩層被睡覺還覺舒服，醒來躺在被窩裡不想起身。窗簾露一小小縫隙，透着微微的光，住在海邊的天格外明亮，突然想起書房的窗子面對大海，海的呼喚比任何力量都強而有力，即時一躍而起，到書房打開窗戶拍張照片，前邊的景物暗影幢幢，模糊的影子似乎是棕櫚科植物，遠處朦朧着一大片淺淡得近乎白色的藍，海上霧氣氤氳，寒意逐漸沁到屋裡，趕緊把窗戶拉上，因為雨追到房裡來了。
睡到自然醒在平日根本不可能，度假喜歡悠着點，幾次微信往來，終於把約會時間推到上午9點，原以為只是喝個茶、聊個天，馬上返回，沒想到J一下車朝我走來便建議「我們去翔安澳頭村走走可好？」上一回見面，吃着著名的廈門小食，他提起澳頭村，特別介紹那兒出名海鮮，其他沒細說。朝向翔安隧道的路上，這個把文化保存當己任的建築工程師憂心地說：「許多傳統村落逐漸在新建設中湮沒，我們不是沒擔心，很想盡力做點維護工作。廈門東海岸的澳頭，曾是閩南著名古渡口，他們找上我計劃打造成休閒旅遊和文化創意並存的文創產業園。」
J是去年剛認識的新朋友，多得手機微信的方便，數次溝通，發現來自偏遠小村的他，家庭貧窮，生活困苦，從小學習自力更生，幾次因工受傷瀕臨死亡，「一定要冷靜，就能找到辦法讓自己脫離困境。」人生路上「遇到困難都不會困難，因為靈魂和精神可以賜予我們最強大的力量」。不求快、只求實在的他，「用一生去成就一番自己的事業」，穩當踏實一步一腳印走來，成功脫離困境，事業成就在手以後，他繼續向上追求，這回是「讓生活更有品質而不是物質」。身在建築業而心在文化事業的他堅信「僅只要金錢而沒讓靈魂富起來是有罪的」。
這樣一個非一般單為名和利思考的建築工程師，機緣巧合行到澳頭村，只見一片殘舊荒涼，髒亂破落，首先是改善環境，表面的美化不可或缺。然而，J還要把傳統和創新和諧統一，將古老和現代融合一致才能讓澳頭村轉身，不必華麗。他把樸素村莊化為一個在新的生活裡蘊涵慢的文化的地方。
下車的地方是清風亭，對聯說明「賢能興家園，廉可旺子孫」。走上雙清橋，一邊看橋上欄杆刻着勵志名言：「德立橋頭，廉伴行舟」、「 身有正氣，不言自威」、「清心寡慾，知足平安」。水邊房子和花樹的倒影在湖中蕩漾，難以相信橋下原是污水池，藍空下碧綠的湖水中，一艘無人的紅頭藍色小船在搖晃。公元1821年間，自澳頭開出第一艘直通新加坡的貨船，那也是新加坡開埠的第一艘商船，從此開了澳頭人的出洋之路。走下橋，清涼亭以一副對聯「水流即不腐，官廉則自清」來迎接我們。橋頭橋尾兩座亭子，一名清風，一名清涼，雙清橋的主旨分明清楚，走過雙清橋的人看着風景，一邊感受到澳頭人對自律的要求和對國家的嚮往。
環湖漫走，橘紅色的三角梅、桃紅色的洋紫荊、深紅色的刺桐花，像在比美似地，各自努力綻放，就連柔軟的柳樹葉子也綠油油地隨風飄揚，根本不理會這個季節叫冬天。風吹過來是冷的，可花紅柳綠的湖邊盛景，叫風中的旅人溫暖愉悅，春天真的馬上跟在後面來了。
意外地和一條農民畫廊道相遇，懸掛在廊道兩邊的畫，色彩明艷亮麗，內容樸素寫實，技法天真自然，畫的題材不外是農民的平常日子：為孩子梳頭、給孫兒洗澡、農婦餵鵝、村婦閒談、兒童吹笛等等，充滿趣味地描繪着澳頭村的美好生活，畫面溫馨感人。
沿途多家房子正在裝修，J強調必讓澳頭村房子回到原來的樣子，那是傳統的中國元素，再加現代設備，巧妙地結合融入，既不破壞古典的原型，又適合今人的居住要求。之前去趟金門考察，回來把澳頭村鋪上紅磚行道，配大石塊砌成的房子，乘機將垃圾雜物清理一空，乾淨整齊，行走的人舒坦輕鬆，觀光的眼睛和心情舒爽愉快。
其中一間石頭厝門邊說明是「華僑之家」，原是荷蘭歸僑蔣永裕所建。蔣歸國後，因戰亂與國外親人失聯，成一世牽掛。這座古宅現由政府牽頭，居民和僑胞自發參與修繕和保護，賦予其更有意義的身份「澳頭古厝閩僑文史館」和「澳頭閩僑失散親人服務中心」。澳頭村人口僅有一千，分佈在海外各地的同宗鄉親卻有五六千，是本土鄉民的六倍。人數最多的在新加坡，約有四千，其他散居在美國、馬來西亞、越南等，每年都有海外鄉親返鄉省親尋祖。這裡的大姓是蔣和蘇，各佔一半人口。
終於來到J要帶我參觀的主要目的地，外大門是塊大石切割的石頭門，門廊上是較小的橢圓石頭鐫刻藝術字體「清橋空間」，一間剛建好的藝術中心。鐵門反而是小型的，線條利落，推進去，無人的院子以紅磚砌出圖案作為行人道迎接客人，兩邊是鵝卵石和綠草並行，草地上東一塊西一塊擱着不規則的石頭，樹下擺着長橢圓形石桌、圓墩石椅子。一排排碧綠青竹裁剪得清爽秀雅，昂揚挺直，有些已高到二樓窗口。圍牆不同品種的紅花，正不甘寂寞地盛放。
入門處玻璃窗外，一條長形石和幾個圓墩椅子，J說：「這和草地上樹下那橢圓石桌一樣，都是喝茶的地方。」推門一看，長形天井中央由碎石子地鋪就，中間長形玻璃上擺兩盆蕙蘭植物，一個上半身黃金色和黑灰色下半身的男人雕塑立在尾端，臉朝天仰望，地上玻璃的倒映是同一番景物，因為顛倒變得像另一副景色，設計家的手式和氣勢令人傾倒。會客室傢具以天然木料和石材為主，擺設品皆是藝術家的創意作品，牆上掛着農民畫。會議室原木長桌上一群豬仔圍着母豬胸前在吸奶，三隻牛不循直線排成一列朝窗口走去。仔細看，屋裡的雕塑都是人和動物、花和樹。
午餐是在澳頭村的六和居吃。古厝改裝的餐廳，古樸雅致，除了食物之美外，更有人情之盛，澳頭村是廈門行的意外收穫。回廈門島路上，天放晴了，J在車上告訴我，藝術活動即將在澳頭村開始。這真叫人充滿期待，希望藝術活動能激活這個有青山、有碧水、有古厝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