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春在講解途中，不時起身示範。 張岳悅 攝台灣著名京劇演員李寶春總是走在京劇創新的前端，他一方面堅持父親的套路，保留傳統京劇表演元素和唱念做打，另一方面則支持天馬行空的創作想像，豐富京劇的視覺效果和情感鋪墊，又嘗試將京劇和崑曲巧妙結合，加入新的視覺效果和包裝，做出屬於台北新劇團的品牌-新老戲。■文、攝（部分）：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岳悅
李寶春是河北霸縣人，出身梨園世家，祖父李桂春（小達子）、父親李少春、母親侯玉蘭都是戲曲名家。他九歲由祖父指導練功，十歲進北京戲劇學校，承襲父親風格，專攻文武老生。坐科八年，曾受校長馬連良及王少樓、楊菊芬、徐沅珊、錢元順、茹元俊、茹少筌、馬長禮等老師教導，打下文武技藝功底。他是文革時期樣板戲《杜鵑山》的原創者，青年時期從內地移居美國，無論走到哪裡，他依舊堅持日日苦練唱腔身段，至今仍是如此。
對他來說，在美國的日子不是人生低潮而是全新的機遇，上台的機會少了，有些許「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但反而更能促使他沉澱下來，去接觸其他方面的知識，「我去學校讀書，也看了大量的舞台劇，和舞台劇演員們也有了一些接觸。」那時在美國，京劇多是業餘愛好者的表演，專業團體很少，他曾組織了一班人在劇院演《打金磚》，因為華人演員不夠而要請當地演員客串些角色，還因為溝通問題和文化差異鬧了些笑話。他自述第一次到台北演出時因緣際會結識辜振甫，「那時辜先生去看戲，得知我在美國唱戲並不順利，便邀請我來台灣組一個京劇團，我因此加入了『辜公亮文教基金會』京劇推展小組，台北新劇團也由此誕生。」他說。
南北猴戲各具特點
猴戲以地域分為南北兩類，南以浙江紹劇為首，北則是全國流播最廣的京劇。京劇猴戲中再分有南北流派，北派京劇猴戲以楊月樓、楊小樓父子的藝術為典範，其後武生泰斗李少春於楊派基礎上融合南北所長，演繹既有靈巧猴氣，又具齊天大聖風度，可謂猴、人、仙三為一體，成為京劇一代活猴王。今年的戲曲節，康文署特別邀請李少春之子李寶春與北京京劇院青年團合作，在《孫悟空大鬧天宮》中的「猴山」和「偷桃」兩場戲中延續演繹其父的猴戲藝術，並演出老生和青衣對手戲的經典劇目《平貴別窯》。日前李寶春特別來港舉辦以「京劇猴戲表演藝術」為題的講座和工作坊，分享猴戲演出經驗，講述南北派猴戲的特點與分別。
據他介紹，南北派猴的分別體現在很多方面，「在臉譜的畫法上有着不同的手法和表現力，我的姑父李萬春演猴，我父親李少春也演猴，兩人所演的猴從化妝上就能看出不同，我父親是倒葫蘆形，姑父是桃形。而在表演形式上，北方的猴比較緊，動作等各方面細膩緊湊，不會玩弄太多技巧和噱頭；南方的猴則多些變化，有的貼毛、戴頭套、戴僧帽，有的耍寶劍、掄錘等。」
他強調，猴戲無論南派北派，有些重要的地方決不能出錯，例如：「猴不能常咧嘴笑，不符合牠敏感多疑機警的性格，笑得多了就給人傻傻的感覺，失去了靈氣。還有就是猴眼上的畫金要講究時機，從煉丹爐出來之後，無論什麼戲都一定要畫金，但我之前見過有大鬧龍宮的戲也畫了金，這就錯了。」
「新老戲」是豐富而非消融
李寶春在1998年創辦台北新劇團，至今也是台灣最大的民間京劇團，他介紹說：「現時團裡約有40位常駐成員，定點在有350個座位的小劇場/台北戲棚演出，一禮拜四台戲。對演員和劇團來說，有機會走上舞台才能有所提高，沒戲演的就會被淘汰，堅持每個禮拜都有得演出，對劇團的建設和對年輕團員的號召和凝聚都非常重要。同時，劇團每年都去內地巡迴演出交流，今年計劃有12個城市要去。」
「現代社會講求品牌效應，『新老戲』便是我自創的一個品牌，我一方面改良老戲拖拉的部分，加入新的視覺效果和包裝，吸引年輕觀眾入場，一方面保留老戲的傳統經典唱段，所以也不會讓年長觀眾失望。現時劇團每年有兩檔新老戲的表演，今年上半年便是和江蘇省蘇崑劇團合作的《京崑．戲說長生殿》，戲中我安排了主持人的出現，用現代人的眼光來串引長生殿的故事。」為何要改編《長生殿》？他解釋說：「《長生殿》雖然是經典崑曲，但我總覺得曾戎馬奪下江山的唐明皇，在裡面哭哭啼啼太過軟弱，所以我嘗試用京劇的力度去重新演繹這個角色。唐明皇其實是個悲劇人物，孤獨鬱鬱而終，到現在只有我們梨園弟子給他燒香。劇情方面，我改變了原本的大團圓結局，而是安排他拿着一塊板和梨園弟子們在一起，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結局。」
他再具體說「新老戲」的改編，總體是一個去蕪存菁、推陳出新的過程，創新多在戲的結構與形式上，傳統京劇表演元素、唱念做打是被保留的，「是豐富而並非消融」，他隨即以家喻戶曉的《烏盆記》為例解說道：「戲裡常常一唱就是十幾分鐘站在那動也不動，唱腔真的好，聽起來過癮，但年輕觀眾又真是坐不住，串場部分也略顯單調。於是我在主角被害死之後加了一場戲，講他初變鬼到陰曹地府時又好奇又害怕又生疏，所以他走的步子和老生步不同，而是我特別設計的『鬼步』，配合六尺長的水袖及黑裙子，邊唱邊舞，襯托出他急於回陽間報仇的心情，炒熱前半場的氣氛，而到了唱的部分，就要求滿弓滿調、字正腔圓好好唱。演出繼續進行，當我感覺台下的年輕觀眾可能犯睏了，大過門時便安排一個小花臉端着一盆髒水上台一潑，我伸手一擋，一生氣一轉身便像變魔術似的換了衣服，然後再繼續唱。所以說，新老戲的改編只是視覺方面的豐富和情感的鋪墊，並沒有失去傳統的部分。」
編舞步吸引年輕學生
李寶春現時既演戲、管理劇團業務，還在大學教學生。他認為，苦練對演員來說非常重要，「當然天賦也很重要，沒有天賦的苦練很難達到巔峰。」但現實情況是，大學課程和戲班訓練相比輕鬆了很多，參與的學生自然也鬆散了起來，對此他笑說自己發明了很多方法，如編排舞步動作等去吸引現今追求「快學、快懂、快成名」和「速食主義」的年輕人，「他們對京劇或許充滿了尊敬，尊敬卻敬而遠之，這也是我想要改變的現象。」
他透露戲班收學生一般是十歲左右，注重的一是音準，二是協調。對於想要學京劇、學猴戲的年輕人和家長，他建議：「學戲不要專學猴戲，最好還是學唱老生。我父親當年拜了余叔岩為師，老師提出的要求是不讓他唱猴戲，我父親說自己的猴戲叫好叫座，基於要養家的考慮而不同意。後來雙方妥協的結果是我父親演完猴戲的第二天，一定要再做一場正宮老生戲。我們那時的規矩是四年級前不學猴戲，就怕不成熟時就學猴，之後做什麼都有猴的痕跡。所以，如果想學猴戲，最好先學一些猴的韻律，而不要即刻就進入角色，學牠過於機敏的感覺。」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