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聞一浩 本欄由本地知名評論人聞一浩與梁偉詩輪流執筆,帶來關於舞台的熱辣酷評。
近幾年香港舞蹈團積極發展新的方向,但以這次月初上演的《紅樓.夢三闋》最為矚目,吸引了不少舞蹈界及其他創作界別人士入場,節目不僅突破了舞蹈團好些框框,三個創作也有不少出色之處。
演出由資深劇場創作人何應豐的《假語村內一塊石頭》開始,他由曹雪芹《紅樓夢》第一回出發,由賈雨村發展成假語村,探討群體與個人,父權與自由意志之間的關係。何應豐作品向來多視點,而且也着重演員的即場發揮。除了舞團的九位成員(包括藝術總監楊雲濤)外,還有與他合作多年的梵谷及琵琶演奏家林灒桐客席演出,但兩人基本上是坐着不動,只有聲響--林是即興琵琶樂音,梵谷則是吟唱,為演出定下節奏。
曾經觀看排練,知道《假語村》對舞蹈員的挑戰很大,過程並不容易,因為何應豐對表演的看法與舞蹈員平常的訓練頗為不同。幸好,正式演出時卻有不錯的表現。《假語村》分為四段,每段有其故事和要達到的效果,但如何進行,就看舞蹈員當下的感覺,因此每次演出都可以不同。
首演夜,六位女舞蹈員從觀眾席旁的六個出入口走出來,頗有眾生圍繞的感覺,其後放下銅盤,分別遊走於幾個男舞者之間。由於各人蒙着頭紗,沒有面部表情的幫助,大家只能憑其動作來猜想其心理狀態,舞蹈員都能表現從容,隨着當下的情況來反應。揭起頭紗後的四處尋覓,對琵琶以及吟唱的反應,都十分真摰。男舞蹈員中,李涵飾演的和尚(旁觀者)一早便脫掉了頭紗,他與代表父權(賈政)的楊雲濤及梵谷都有不錯的交流,完場的狂奔最精彩,與演石頭的黃磊的動作形成有趣的對比。幾場演出中,尾場的結局最是出色:掙脫父權牽制的女舞者,開始一個一個地走到觀眾中坐下,剩下李曉猛在台中,把頭上的髮夾脫下,披着一頭長髮,兀自面對這局面,而被脫了面紗的賈政的倉皇,和尚一塊一塊地撿拾石頭,而那無力補青天的石頭則繼續跌坐在輪椅上。每一下都是即時的決定,又是那麼合拍。儘管未算完全掌握,但首尾兩場顯示了舞蹈員的能力,那種從容自在,很是吸引。
緊接的《白》,是藝術總監楊雲濤自編自跳的獨舞。演出跟《紅樓夢》的關係,大概只是標題是來自小說的最後一句「大地白茫茫一片真乾淨」。看罷演出,不難發現這是楊雲濤十分個人的作品,開場及結束時由女聲唸出的兩段文字,來自他的少年日記。在瓊英.卓瑪的歌聲中,楊雲濤以非常緩慢的步伐,異常細微的動作,慢慢走向台上的一堆泥土。他把好些民俗舞的動作拆解,運用在自己的獨舞之中。整個演出差不多可說沒有激烈的動作,但叫人異常感動。
下半場回來,便是香港編舞名家黎海寧以《紅樓夢》第五回對金陵十二釵的預言為起點,探討女性的命運的《夢未完》。特邀演出的京崑名家鄧宛霞,成功地點出了演出中的戲班框架。五男七女的舞蹈員陣容,分別飾演十二金釵和賈寶玉。舞蹈員的動作,原材料都是由他們自己構思,因此演出時,從動作中已很能看到十二個舞蹈員的個性及對角色的詮釋。一開場的戲班上粧已見目不暇給,林璟如設計的服裝亦巧妙地將他們各自的身份帶出。其後的逐一獨舞,更讓我們看到舞蹈員的技巧相當平均。最後一場將鄧宛霞即席寫就的《紅樓夢》引子,由身穿現代服的楊雲濤以手上的攝錄機打到在場邊懸着的紙卷拉出的長紙上,舞蹈員再一個一個出來訴說對寫就了的命運的感受,一下子將整個舞作收起來,很好看。而楊雲濤的出現又巧妙地把三個作品連起。
這次舞台設計充分利用了香港文化中心劇場的場地特色,把劇場劃分為上下兩個觀眾席,四邊都是觀眾席,中場休息時,兩邊觀眾需調換位置。於是,觀眾總不能只選擇遠觀或近看,真正感愛到不同距離下,對觀看演出所起的差異,為劇場觀眾提供了嶄新的觀賞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