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鐵砂葡萄山水紋八角形水滴，「癸卯六月日分院」銘，1783年朝鮮王朝時代，13.1×19.4×16.6厘米大阪市立東洋陶瓷美術於今年夏天至秋天舉辦「朝鮮王朝時代水滴--優遊文人世界」水滴展，展出126件朝鮮王朝時代的水滴作品，如此規模的水滴展已暌違約30年。水滴是將水注於硯台的文房用具，在中國多稱為硯滴、水滴、水盂，在韓國則習慣稱之為硯滴，韓國的水滴幾乎都是無把手的形態。接下來將介紹幾件作品，並大略描述朝鮮王朝時代水滴的發展。■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夢薇（資料由館方提供）
過去中國盛行在清靜的書齋之中賞玩各種文房用具，稱為「文房清玩」。書齋自宋代開始被稱為文房，賞玩文房用具的休閒雅趣也從宋代開始發展，並在明代末期達到全盛。在朝鮮半島，文房清玩的休閒活動則是從曾與宋朝交流的高麗王朝中期的貴族與文人階層開始，但是一直到朝鮮王朝時代才進入鼎盛期。朝鮮王朝的文人們，在名為「舍廊房」的書齋中鑽研學問、賞析詩詞書畫、沉吟思索，有時也和來客一同議論政治、學問以及興趣。這個空間是由兩個概念構成的，一為朝鮮王朝的國家指導理念──儒教，文人和統治階層皆致力於實踐儒教的思想和德目；一為有意識地將自身定位為「雅」，以區隔一般庶民的「俗」。文人畫家李夏坤喜愛在清幽的書齋中與知心好友談聊山水、品論書畫，甚至讚頌其為「人生第一至樂」。
在舍廊房中，除了書畫和屏風等，也會擺設質樸雅致的傢具、文房用具以及室內用品。主人的座位設置於房間的中心，前方擺着讀書用的書桌，書桌一旁是收納硯台、水滴和墨等用具的硯床，另一邊則是煙管和煙草盒，紙壁前設有文匣，也就是收納小型文具等用品的傢具，文匣上擺着筆筒、裝着紙卷的紙筒、筆洗，以及裝着水果的盤子等。除此之外，還備有讀書架、書櫃、書架、燭台和火盆等用品。舍廊房中使用的文具以及周遭的器皿多為陶瓷所製，可說是朝鮮王朝的時代特色之一。這些用器既是文人及統治階層「雅」的表現，而且隨着經濟發展，也漸漸被視為富裕的中層階級之地位象徵。
朝鮮水滴形式的變化
朝鮮王朝以儒教為國家政治以及倫理的中心，因此重視節制、禁慾。在朝鮮王朝前期（15-16世紀），對於器物的執着被認為是「玩物喪志」而成為批判的對象，故水滴的遺品甚少。在粉青作品上可以發現，當時流行在把手與出水孔上裝飾龍頭及龍尾，可說是受高麗青瓷水滴影響而留下的形式，出水孔突出為圓筒狀是其特徵。
15世紀60年代在京畿道的光州設置了皇室專用的官窯，從樊川里9號窯址出土的白瓷圓形水滴片以及青花梅花紋水滴制，可以看到由粉青轉為白瓷及青花的過程，以及造型上漸漸轉向偏好精緻凜冽的變遷。其中，青花石榴紋圓形水滴有着平緩而內斂的圓形造型，以細緻線條所描繪的石榴紋甚為纖細，略呈青色的釉髮色極為鮮艷，滿溢着前期水滴特有的氣品和雅趣。
青花草花紋長方形水滴上繪有貌似桂花的花紋，側邊四面則分別繪有野菊紋、蘭紋和梅紋。「桂」在漢語中音同「貴」，同時也是生長於不老不死月世界中的樹木，折取桂枝還有科舉及第之意。此外，同屬16世紀的另一件白瓷水滴上也寫着「滴汝清水，淬吾筆鋒，折桂他日，是爾之功」（以你滴下的清澈水滴浸潤我的筆尖，來日若是折桂及第，那便是你的功勞），由此可知在水滴上描繪折桂之緣由。
朝鮮時代中期（17-18世紀前半葉），禁慾、節制的價值觀開始動搖，明末的文人文化漸漸廣泛發展，水滴的製作亦隨之增加。鐵砂草花紋竹節形水滴和白瓷柿形水滴上，可以看見17世紀以後由於鈷藍顏料不足，鐵繪（鐵砂）取而代之成為裝飾的主流，形狀和紋樣也變得更加多樣。不僅如此，前期精緻的紋樣表現也漸漸變得大膽且適於配合立體造型。鐵砂草葉紋寶珠形水滴呈寶珠形，在其側面開有小小的出水孔，腹部描繪三葉草從出水孔伸出枝莖，向三方延展之後再向左右分開，末梢各長了三片葉。配合水滴造型做出如此大膽的紋樣設計，即使是在現代也相當新穎。
到了朝鮮王朝後期，隨着經濟增長以及都市文化的繁盛，中產階級日漸成長，文人趣味從士大夫階層擴展至中間階層，進而達到全盛，水滴也因應這個變化而發展出更多樣式。最後的官窯──廣州分院里窯址大量生產了鯉形及其他多種造型的水滴，並在其上繪製圖案化的福壽紋等豐富多彩的吉祥紋樣，如實地反映了後期將現世幸福的希冀寄託於水滴的傾向。
水滴投射理想世界
在風景相關的作品之中，也有以巍峨名山為題材的水滴。18世紀前半葉，不同以往多以中國山河為畫題，描繪朝鮮山河風景的真景山水畫開始盛行，而名山金剛山尤受青睞。隨着其風行，屬於民畫的真景山水畫經過圖案化而成為陶瓷器的圖樣（譯註：民畫是朝鮮庶民用來裝飾或驅邪招福的民俗繪畫），還出現了以金剛山為原型的水滴、筆架以及筆洗等。在金剛山的山腹有座小巧的樓閣，或許象徵着對於遠離俗世的高人隱者之憧憬。即使是文人，也並非完全一面倒地尊崇儒教，水滴所投射的是文人們自身的思想及其心中的理想世界。
另一方面，帶着祈求家族繁榮、平安以及驅魔等吉祥意涵的設計也可見於韓國，並非中國工藝獨有。每個韓國家庭都重視敬祖，並且會進行祭祖的儀式，能夠繼承祭祀和家系的直系男丁的出生更是眾人所盼。青花福壽紋方形水滴的底部以青花寫着「丁亥新制」（1825年或1887年）銘文，上面繪有圓形壽字紋，側邊四面各自在圓框中繪有「壽福康寧」字樣，空白處則以「卍」字連紋填滿，表現「綿延長久」的意涵。從水滴上的吉祥紋可以讀取朝鮮王朝時代人們的各種願望，即使是如此小巧的器物，也能將各個時期的文人們的心情保留並傳達至今，水滴不僅僅是過去的遺品，其精巧可愛必定也能撫慰現代人的心靈。
此件作品的造型為圓筒削成的八角柱，底部配合角的位置共有八隻腳。上面繪有三枝伸展枝條的薔薇，盛開的花朵、含苞的花蕾以及枝條上的尖刺，在精練的筆觸下均活靈活現。薔薇在每個季節都會綻放美麗的花，因此被視為長春（幸福青春永續）和四季的象徵。不論是精緻的紋樣、略帶青色的釉色或是青花鮮艷的髮色，皆流露着朝鮮前期作品獨特而凜然的氣質。
朝鮮水滴的房屋造型中，有一層樓的書齋文房和兩層樓的樓閣。在高麗時代、朝鮮王朝前期的士大夫和文人們當然擁有文房，到了18世紀以後，隨着經濟的發展而變得更廣泛流行。朝鮮王朝後期的文臣徐有矩（1764-1845）曾寫道，書齋應該遠離地氣，建於離地面4-5米的高度為佳（《林園經濟志．怡雲志．衡泌鋪置》）。本作表現的也是在較高的台基上建造房屋。屋頂鋪設瓦片，在瓦片和屋脊末端、斗拱等處施以青花，並於柱子間繪製格子門以及唐草紋的牆壁。大部分房形水滴的尺寸都較為小巧，而本作尤屬造型表現超群的逸品。
蓮花的粗莖環繞全面，其分枝上有花苞、盛放的蓮花、大開的蓮葉以及蓮蓬。從同一支花莖開出兩朵蓮花，即為所謂「並蒂同心」，代表夫妻和睦；蓮音同「連」，因此同時刻着蓮花和蓮蓬代表將接連有孩子誕生。透雕的腹部內側裏還有一個小巧的桃形容器，水從此處通過蓮莖，接着從出水孔流出。略帶青色的白釉散發獨特的純淨光澤，加上精美的透雕以及端整的製作，可謂為後期水滴的優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