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1977年作《魯迅故鄉》，油彩木板，估價：3,000萬於5,000萬港元繪畫媒材如同演奏樂器，不同的媒介會讓同一段曲譜散發出不同意韻，華人藝術家的紙上創作，更是寄託着一份特殊私密的情感存在。紙上的線條，是華人藝術中文化傳承的悠然行道，更是藝術家面對自我與創作時，一次次濃厚的情感轉化。
10月2日即將舉槌的香港蘇富比拍場上，紙，成為了貫穿亞洲現代藝術部分的主打概念。主管張嘉珍率領團隊打造兩個紙本作品專場-「The Sublime-Wou-Ki Zao」以及「美的想像：常玉人物速寫」，將在夜、日兩場拍賣中分別呈現16幅趙無極紙本作品和22幅常玉紙上女子題材速寫，兩場均是拍賣史上空前規模的紙本專拍。透過專拍可看到那些旅居或求學海外的先輩藝術家們，是如何在時代的波瀾中，共同以原鄉的文化根底與西方之學作為媒介，在國際間發光發熱；同屬2日夜場，吳冠中的《魯迅故鄉》與趙無極罕見黃色《月光漫步》兩件領銜大作更是關照出前輩藝術家在人生轉折處將命運與藝術交融，揮灑出毫不拘泥的宏大氣魄與從容灑脫的人生態度！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夢薇
圖片：由香港蘇富比提供
美的想像
日場呈現22件紙上常玉裸女題材作品
前輩華人藝術大師常玉逝世50周年，此時拍場怎能沒有常玉？不過相較以往，今季蘇富比10月3日日場上，難得22件規模的常玉紙上裸女專題，將會讓常玉變得更加「常玉」，因為畫在紙上的線條沒有了油彩厚重的負擔，變得更加率性恣意。22件紙本畫作，媒材涵蓋水墨、碳筆、水彩，是由單一私人收藏家族釋出，在蘇富比的夜場上一氣呈現，成就出拍賣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常玉私藏紙本專拍。
在靜置半個世紀之後，這22張沉澱着老舊顏色的紙張上，彷彿仍帶有常玉的溫度！因為不是身份顯貴的油畫，隨手而作的速寫作品會有紙邊的殘損、零星漬處，都像是舊時巴黎生活的紀錄影像，將觀者拉回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巴黎常玉的身邊，去看這位中國才子的浪蕩與孤獨。部門主管張嘉珍笑言拿起其一件畫作細看時，紙面燒痕的地方好像還能聞得出一絲微弱的煙熏味道！「這批藏品一直被好好的放在藏家手裡，50年來從未易手。」當年常玉在法國的家中意外離世，因無親故，工作室內的畫作便要全部交送巴黎圖歐拍賣會（Hotel Drouot），而今次這批作品，正是由這場拍賣會競得。
如此來源清晰無誤的常玉紙本裸女，即使不買，也應前去觀瞻，培養眼睛，因為最終，買藝術品是用眼睛，而不是耳朵。常玉帆布油畫上謙卑孤傲的氣氛溶解在他的色彩裡，而寄居在他線條裡的才是他傾世的才華， 以素紙為媒介的線條，更加具有「常玉氣質」。「紙本和油畫之間最大的分別在於繪畫的速度，相比油畫，紙上的速寫是即時創作，抓住描繪對象轉瞬之間的情感，線條快且需準，因為不似油畫，沒有修改的機會。」現代亞洲藝術部門主管張嘉珍說其實許多現代藝術大師，都是同時創作油畫和紙本作品，兩種媒材的關係是互相影響作用，紙本並非是作為輔助草稿的功用，「比如透過一些藝術家的紙上作品，反而更加可以清楚地理解他的風格氣質。」
張嘉珍說採用簡約、抽象、變形，甚至帶點幽默調侃的風格，是常玉素描的獨特魅力。常玉通過速寫裡的人物實踐着他對透視概念的理解，「常玉愛攝影，用攝影機的廣角鏡頭方式，衍生一系列誇大臀部與大腿比例的人物速寫。」是次專場拍件中，以《斜倚風情》、《紫洋裝女士》、《紫裙女士》、《立姿裸女》及《坐姿裸女》最為特殊，讓人聯想起巴黎傳奇模特兒「蒙帕拿斯的琪琪」。畫中的模特兒，以洋裝出現時，予人寫意閒適之感，以赤裸出現時，則冶艷攝人，身體語言的張力明顯。
The Sublime：趙無極紙本專場
夜場趙老華麗秀
2日晚間拍賣中，16件趙無極紙上作品組成的專拍--「The Sublime - Wou-Ki Zao」橫跨趙老赴法之後的整個藝術生涯，從初到巴黎、克利、甲骨文，到狂草、和70年代後重拾水墨，再到2000年之後的空靈時期，每一個年代每一個風格都囊括在內，透過更加簡單直接的畫紙，可以照見這位現代華人藝術大師的生命思想轉折路徑，實在是難得的機會。
「橫跨65年的創作這樣的完整性，基本史上第一次出現。」張嘉珍說，放在夜場第一件是趙無極最早的甲骨文系列作品《月光漫步》，是極為罕見的月光題材，而且是尺寸大概50號的甲骨文，特別珍貴，同場還有重要藏家的趙氏油彩，無論油彩或紙本，創作主題都是相互關聯，而透過觀照畫家在兩種媒材間的挪移，觀者可以看到畫家油畫到紙上作品在創作上的轉變，然後去比較兩者的不同。
山水寄情志
吳冠中《魯迅故鄉》22年後再現
10月2日夜場，可以看見吳冠中在布面上繪出的紹興，是山是水，映出的卻是吳老與同為旅法三劍客之趙無極、朱德群二者最大的不同：一份鮮見於畫家之中的民族責任感，與熱誠的赤子之心。
「我畫過西藏高原、玉龍雪山、重重疊疊的山城、西雙版納的節日，但我最愛畫，而且年年想畫的，是江南的故鄉。」這是吳冠中在《歸鄉記》中的感發。
江南，是吳冠中筆下一片溫溫潤潤的柔情，而紹興，在吳氏的畫筆中，又沾上了一滴熾熱的民族情懷，因為吳冠中的紹興，源於對祖籍紹興的魯迅的崇敬，吳冠中眼中的魯迅無畏無懼，用文字喚醒民族，他說：「少了一個魯迅，中國人的脊樑就少了半截。」
「文革」結束，藝術與人生雙雙步入新階段的吳冠中重臨紹興采風，受到北京魯迅博物館邀請，以魯迅故鄉題材作畫，於是誕生了系列魯迅故鄉山水，而1977年的《魯迅故鄉》，是這一系列作品的開啟，更是魯迅博物館中《魯迅故鄉》壁畫的唯一油畫原稿。張嘉珍介紹說：「當時受邀幫魯迅博物館畫這個壁畫的時候，他就真的回到紹興，當時我們查了地址，他作畫的地點應該是東湖旁的，當時他爬到山頂，幾乎和雲是一個高度的位置，整個視野就像google map一樣，你能想像着畫家背着畫箱努力爬到山頂然後畫出原稿的情境。」
「這張是1977年，壁畫是1978年，壁畫和這件的差別是，上面加了兩棵大樹。」從1994年第一次出現市場到如今再度現市，張嘉珍說這張畫作讓她等了整整22年，「市場上基本都是局部，這張幾乎是唯一一張全景，如果翻閱吳冠中全集，搜索江南題材、紹興水鄉，或是魯迅故鄉這兩個關鍵詞，這張是最厲害的一張。」
張嘉珍說，94年第一次出現時估價在50萬－60萬港幣之間，最後拍到360萬。「當時我查過記錄，到99年以前，油畫最貴才400萬，所以這件在當時已經是油畫界價格的top2了。」
100份限量專冊
吳冠中，在今季蘇富比亞洲現代藝術部門，復活了！主管嘉珍將發行100本限量專冊，分散給藏家，讓吳老的觀者跟着他的腳步一步一步登上山巔，飽覽途中景致，再在最高處追尋他視線中的紹興風景，1977年那個平行時空的整個采風現場將被還原！
「這個專冊的概念是『回歸』，讓我們都變成吳冠中。所以專冊裡面會包含有三個部分，其中一部分就是大的圖冊，會裝訂成一本書，裡面圖片背後的邏輯是『重演』，假設我們是吳冠中，從山腳下開始向上爬，每一處都看到不同的視野，高高低低，然後一直到山頂再俯看下來，看到所有的圖景。所以拿到圖冊的人在翻閱畫冊的時候就好像是一步步跟隨吳老的腳步，去體會整個過程。」
《魯迅故鄉》可見吳冠中取徑西畫的中國畫探索，個中國畫意味被這次專冊中的海報點出。為此，張嘉珍特別請來高級定製服裝設計師，一起搜索特別視覺效果的半透明布料作裱褙，將畫作裝裱其中作出中國畫傳統捲軸式樣的海報，不可謂非拍賣行業中的創舉，「海報不一定是紙本，也可以是絹、是布，形式也並非一定傳統的矩形」，各位收到專冊的藏家，即使沒有標到這張水鄉，也可以將吳老的紹興懸掛家中，或捲起來存放。
日場拍件講述華人現代精神
10月3日的現代亞洲藝術日場部分，今季以「現代」、「文人」、「美學」三個關鍵詞梳理出13位現代藝術家，他們用自己的觀念、技法與人生態度，詮釋出屬於亞洲藝術的「現代」。
2012年在台北逝世的葉世強，上世紀八十年代起隱居山林，在離群索居的生命中淬煉出孤絕卻熱熾、深邃的繪畫創作。由於曾隨南懷瑾禪修，葉世強以製造古琴名世，反而不願意將繪畫輕易示人，僅在晚年辦過一些小型展覽，公開展示過的作品為數不多。直到去年經過張頌仁策劃，葉氏的油畫水墨作品才在海外首次展出。今次難得葉世強2件作品面市，其中創作於2006年的油彩作品《威尼斯游船》，估價為20萬至30萬港幣。
同場呈現的日治時期台灣前輩藝術家陳澄波1936年創作之《廟（彰化難瑤宮）》，曾被納入多部重要陳氏作品集，亦有參與2014年的陳澄波兩百年誕辰紀念兩岸巡迴展，是陳氏重要的代表作，殊為珍貴，估價在400萬至600萬港幣之間。從趙無極、常玉的紙上作品，到吳冠中的紹興水鄉，再到旅日藝術家陳澄波對原鄉土地的依戀，以及葉世強的文人氣度，在10月拍場上，將一起組成20世紀華人藝術的亮麗圖景。
記者手記：常玉專拍
（文：香港文匯報 張：張嘉珍）
文：我們應該如何透過紙上作品看常玉？
張：常玉用東方的線條和炭筆抹出的陰影，創造出西畫人物的體積感，但畫面又是東方的。在1920、1930年代，當時巴黎看到常玉素寫作品的藝術家都覺得很驚嘆，因為沒有人這樣畫裸體和素描，同在法國的日本藝術家藤田嗣治也沒有，直到今天也沒有人這樣畫，這就是為什麼今天常玉的素描畫作如此稀少和珍貴的原因，是因為有他獨特的風格存在。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的素描比油畫的線條更精準，營造出來形體和肢體的變化是非常美的。常玉的線條在紙上表現十分精彩，我曾經把22張擺在長條桌子上看，他會突然變得很抽象，不再是裸女，而是變為抽象的線條在流動。
文：看到這批作品整體保存完好，不過當中幾件的紙張呈現出不規則的形狀，請介紹一下這個情況。
張：如今的委託方是藏家的女兒，這位藏家當年在圖歐拍賣會上看到這些紙本作品，對常玉並沒有很深刻的認知，只是一眼看到就讚嘆好美！於是一下買下22張，那時的價格也不貴。買回家他也沒有掛起來，而是藏在一個大箱子裡，時而拿出來看，所以今天才得以收穫這樣完好的樣貌來呈現。他的速寫也沒有用很貴的紙，都是普通的速寫紙，很像煙草紙，所以時間長了就會呈現出一種煙熏的顏色，散發着很平均的黃，但是這種顏色又和他的作品很搭。
有些作品甚至可以推理出創作的場景，比如這件水彩，我們仔細研究之後發現紙邊緣的形狀不是他畫完之後撕掉的結果，而是他在原本這個形狀的紙上畫了這個模特，所以女人左半部分身體邊緣的造型其實是因循紙邊的形狀產生的，這是隨意速寫作品很有意思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