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樓外爆竹聲聲，年味兒愈來愈濃，陽光也隨之愈發明媚起來。
午後，微風拂過花園，帶着滿園花香飄進書房，我在案前寫沒完沒了的字，貝兒在睡牠沒完沒了的覺，丞相在沒完沒了地思考。
貝兒是我收養的小貴賓犬，已經四歲。不太純的毛色，香檳色的身體，脖子上一抹刺眼的白，這樣的狗狗連狗界的比賽都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丞相是我繼貝兒之後收養的野生緬甸陸龜，形容普通，宛如林中的一片枯葉。我愛牠們，像愛自己的孩子。
我喜歡聞貝兒腳底的味道，那是一股用文字難以形容的味道，帶着犬類特有的體味，還有牠腳踏過的每一處地方留下的味道，花瓣、落葉、草屑、泥沙、舔舐過自己的體液的腥味......種種混合的味道。我也喜歡聞丞相身上的味道，而丞相則是一身混合着草葉和泥土昆蟲以及便溺的味道......我喜歡把牠們統稱為生命的味道。
前幾天女兒告訴我某中學有一學生因為考試作弊被學校通報批評後跳樓自殺了。女兒說，真傻，作個弊這麼點兒事就自殺了，死了，就再也不能作弊，再也不能認真或者不認真地學習，再也看不到自己不作弊就能考及格的時候，我也作過弊，我才不自殺呢，生命沒有了，多可惜呀。
我和女兒曾經討論過自殺的問題。她面臨中考的時候感到壓力巨大，覺得自己不是最優秀的孩子，覺得自己無法和各種「學霸」競爭，覺得自己學習不好就無顏面對父母，於是想到死，還在網上找出了十幾種自殺的方法，研究了種種死的過程和結果。嚴肅地和我探討了半天，最後說，媽咪，哪種死都難過，哪種死的結果都不好，哪種死都會讓你心痛，我還是別死了。
那時候貝兒在追着闖進客廳內的蜜蜂滿屋跑，跑累了，趴在地下呼哧呼哧地喘氣，流了一嘴的哈喇子。我讓女兒抱起牠聞牠的味道，女兒說，有點臭，卻是讓人喜歡和留戀的味道呢。我告訴她，那就是生命的味道。
我沒有告訴女兒的是，其實我年少的時候曾經自殺過。在某一個瞬間覺得很絕望，覺得對人世間再無依戀，於是選擇了放棄生命。在白茫茫的雪地，路邊拾了一片玻璃便割向自己的手腕。獲救後醒來，又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知道是醫院的病房，聞到腕上殘留的血腥味，和空氣中混合的花香，覺得生命還在繼續，便是滿心的歡喜。
丞相是被野生動物販子賣進酒樓的，經歷了種種磨難來到我家，才來的時候不肯吃，眼神一片茫然，縮在花園的花盆縫隙裡不肯出來見人。直到有一天餓得不行悄悄爬出來，遇上熱情的貝兒抱着牠一頓親吻，居然就開始主動行到人前乞食，吃飽以後，大小便惡臭熏天地拉了滿園。貝兒偏偏喜歡龜便的味道，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吃了熱騰騰的兩泡。
在牠眼裡，龜便也許不止是食物的味道，也是生命的味道罷。時日久了，龜丞相和狗貝兒便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日，貝兒或是上躥下跳，或是呼呼大睡，龜丞相或是緩緩地在屋裡、園裡亂爬，或是被貝兒追得滿地亂跑......我的生活空間裡，總是瀰漫着一股濃濃的味道。夜深，花香穿過月色漫進屋內。我還在寫沒完沒了的字，貝兒還在睡牠沒完沒了的覺，丞相還在沒完沒了地思考。滿屋都是貝兒和丞相的味道，混合着花香，還有樓下孩子們放的煙花爆竹飄上來的硝煙味兒，竟無端地讓人心裡充滿了感動。
新年即將來臨，而新年總是充滿新的希望。只要有希望，生命的味道便是美好、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