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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顧市場的承傳發展

2018-05-19
■于魁智與李勝素的京劇《帝女花》  LCSD提供■于魁智與李勝素的京劇《帝女花》 LCSD提供

--談香港藝術節引入新元素的戲曲節目

今年列於香港藝術節戲曲節目共有三項,其中三個帶有承傳發展意義的製作,不約而同地都引進新元素,將作品「華麗轉身」,帶來新的觀感。粵劇《百花亭贈劍》是將現代舞台美學觀引進傳統經典作品中,由導演主導;粵劇《霸王別姬》的製作則帶來「兩個霸王」的相互觀照;中國國家京劇院則為香港藝術節帶來全新改編的京劇《帝女花》。在傳統戲曲面對時代轉變衝擊,各方都關注如何承傳發展的情況下,這三個引入新元素的戲曲製作成效如何?市場反應又如何? 文:周凡夫

現代劇場美學的《百花亭贈劍》

《百花亭贈劍》是唐滌生1958年推出的香港粵劇戲寶,這次製作由毛俊輝統率大局,被列為今年藝術節的「賽馬會本地菁英創作系列」,不僅以導演主導演繹,將現代劇場美學觀引進,更將劇本進行改編。毛俊輝首先將原是三個多小時的戲濃縮到「心目中的較理想長度」(合共兩小時17分鐘),再由仍在香港演藝學院攻讀的新一代戲曲人才江駿傑執筆,在原故事的基調上,重塑當代美學價值﹕從「形式美」走到「真情實感」的美,省去大量功能化表演的框架,將百花公主與江六雲的愛恨情仇突顯出來;並展現出毛俊輝根據原劇故事,所發展出的較為新穎、具邏輯性的「尋找解放」的主題。

於是,觀眾於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舞台上觀賞到的「新版」《百花亭贈劍》,結構上強調了戲劇性的堆砌營造,加上「序幕」和「尾聲」,分為七場(原作五場)。作為「戲肉」的《贈劍》(第三幕)應沒有改變,亦是篇幅最長的部分(近35分鐘);由《贈劍》到之後的《過營》、《盤夫》,戲劇矛盾與張力不斷增強。這兩幕的人物性格刻畫亦較原作鮮明立體。繼後的兩幕《決戰(上)》和《決戰(下)》,則將原作雙方媾和、劇情急轉直下草草大團員結局的處理,作出較合邏輯的安排。到最後的尾聲(約四分鐘),從燈光、佈景到服裝的設計,更大大突出了現代劇場浪漫美學的意境;安排男女主角浪跡天涯,用以突出「新版」追求「尋求解放」的主題。全劇帶來的是青年男女對愛情的追求,從世俗權力功利中解放出來的現世價值觀,亦確能讓現代年輕觀眾在浪漫的場景氣氛下有所共鳴。

新版的《百花亭贈劍》舞台上的角色,從主角到宮女、士兵,幾乎全是香港演藝學院的學生、畢業生,或演藝青年粵劇團的成員。演員扮相亦將傳統粵劇的濃裝風格作了微調,觀感上便帶有「偶像劇」的時代感,「革新」意圖亦很明確。但在舞台上呈現出來的仍是粵味十足,棚面依舊在舞台上外,現代劇場元素與美學觀的處理,增強了戲劇性的氣氛和張力,並無離經叛道的礙耳和礙眼,年輕演員在唱功、功架程式上的功力未足所帶來的影響,亦得以大大減少。觀眾看見的和感受得到的,是年輕一代的認真和努力,把這把「劍」磨出了新的光芒。

雙霸王寫進粵劇史冊

香港藝術節另一粵劇製作,邀來尤聲普與羅家英,以「雙霸王」的新形式重演《霸王別姬》。尤聲普在場刊中坦言﹕「對於年屆耄耋的我而言,要是一人擔演『霸王』,到底蚢磥茼Y力,若以我和羅家英的『雙霸王』為亮點,則會是一個十分適當的安排,《鴻門宴》和《九里山會戰》由他先演,好讓我全力以赴演出《別姬》」。觀眾很自然地便會將兩個霸王比較,但此點對於原來便是文武生的羅家英並不公平。霸王是「大花面」丑生戲,而且是特別為尤聲普訂製的戲,同時,羅家英所演的第二場《鴻門宴》和第四場《九里山會戰》偏重於「武戲」,尤聲普所演的《別姬》則重於唱段和虞姬二人的感情戲。如果硬要相比,即使是與兩人過去黃金時期的舞台表現相較,同樣不公平,不同年紀的藝人在舞台上應有不同的光芒,就此點而論,兩個霸王當晚都有超乎觀眾期待的表現了。

這齣由葉紹德編劇的霸王戲,這次由六幕定格為五幕,每幕都有不同亮點和主角,並無角色遍演五幕,除幾位具有「老薑」功力的前輩外,亦有承傳的粵劇中堅後輩,每場都有一定的看頭,特別是兩位獲尤聲普「點名」的年輕文武生,演韓信的梁兆明和演樊噲的宋洪波,確是「唱做唸打樣樣精嫻」。第一場《漂母飯信》看的便是梁兆明與演漂母的林寶珠兩人的唱段戲,第二場《鴻門宴》與第四場《九里山會戰》,則是由項羽為主的群戲出場,角色最多,宋洪波演的樊噲主要戲份在第二場,出場時間雖不長,但已有光芒表現。至於梁兆明演的韓信,則在第三場《月下追賢》與老戲縱橫的阮兆輝的蕭何演對手戲,再展不弱功力。

相對上,尤聲普的《別姬》主戲,一口氣唱做長約四十五分鐘,遠遠長於其他各場,難能可貴的是,已八十四歲高齡的他,唱來仍然霸氣十足,讓人亦深深地感受到藏在黑白雙色的霸王臉譜下變化豐富的表情。和他演對手戲的花旦尹飛燕,優雅清麗且富感情的唱腔,難以相信她亦已有七十歲之齡。最後一個場面,霸王擁抱茤竀y以雙劍自刎的虞姬,在暗燈下將全劇結束。雷鳴般的掌聲響起,觀眾紛紛起立的難忘場面,當會寫入香港粵劇發展的史冊中。

西皮二黃偏陽剛

中國國家京劇院京劇化的《帝女花》,將粵劇《帝女花》中著名曲調《香夭》,一如西方交響曲般作為「主題」來作出各種恍如是「變奏」般發揮。這段原名《妝台秋思》的小調,旋律在劇中多幕都有出現,有時是僅可聽聞的簡短音調,有時則是全段旋律,同時採用了現場音樂與預錄音樂作出現場「拼貼」的方式,演出時既有安置在舞台右邊(觀眾角度)的棚面,傳統的京胡、揚琴和鑼鼓樂器組合,配合現場老倌的表演拍和;但另一方面《香夭》的主題變奏發展,主要採用了民族管弦樂事先演奏錄音,再在演出現場播放出來。兩者進行「拼貼」時,難免會出現不同樂聲出自大喇叭和舞台棚面的不同方向音源,和電化音響與現場音響的差異,至於演員的表演,亦多少會存有點適應性的問題了。

不過,將粵劇《帝女花》轉化為京劇,最大的問題其實並不在於兩種戲曲具有不同的程式、腔調、特色。基本上京劇唱西皮二黃,風格偏向陽剛,西皮唱腔更多表達激越剛勁的高亢情緒,於是轉化為京劇的《帝女花》,不僅第一幕和第二幕崇禎手刃長平,闖王破城,悲壯凜冽,即使到後來的《庵遇》、《寫表》、《上表》到《香夭》,仍難有粵劇原來的婉約悱惻,浪漫抒懷就更談不上了。這與擔綱的兩位大老倌于魁智和李勝素的技藝無關,但亦有關;有關在於周世顯的小生戲並非善於扮演正氣硬朗的于魁智所長,纏綿悱惻的男女之情亦非李勝素的戲路,兩人談起情愛,非僅腔韻上仍難脫沉穩格調,肢體語言更無蜜語感覺。為此,儘管京劇仍盡量採用了唐滌生原寫的曲詞,但聽在熟悉粵劇的戲迷耳中,便必然無法有原來那種柔情婉約的韻味了。幸好,改編者並未有將「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的名句「拼貼」到西皮二黃中去。

市場估計正確防冷場

這三個製作儘管都引入新的元素,但都能賣個滿堂紅,可說是兼顧了市場的反應;其實,中國國家京劇院安排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的演出,除《帝女花》外,另一傳統劇目《紅鬃馬》亦能滿座,但僅有的一場折子戲(2月28日),雖已安排在座位較少的香港大會堂音樂廳(1366張門票),上座率只有72%,這既是由於戲碼問題,但與安排在星期三演出亦應有點關係;在星期二演出的《鳳還巢》,同樣只有83%上座率,亦見出平日(星期一至四)相對仍是較難銷票的日子。

總體而言,今年香港藝術節的戲曲節目各場演出場面總算熱鬧,但不可不知的是,三項戲曲節目合共只有十場,總票數只有一萬四千多,最多的是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演出三場的《霸王別姬》,合共亦只是四千多張門票。可以說,沒有出現「冷場」,只是香港藝術節對市場反應估計正確的策略成功的結果。傳統戲曲引進新元素,拓展承傳發展之路,仍是一個開始,但能有一個好開始,已值得大力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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