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舌。 作者提供韓鳳平
在坊間，曾經流傳着一種說法，男人吃「西施舌」--便是對女人自作多情，或存有很香艷的幻想，甚或想與西施的香舌糾纏不休。西施舌多多的情思，多多的纏綿，讓人割捨不下。
知道「西施舌」，是由閨蜜的一段失戀故事開始。閨蜜婉約動人，但數年後，他們的愛情走走停停，卻沒能走到一起。閨蜜傷感之餘，總絮叨在山東諸城他倆一起吃的那個「西施舌」。她說，「西施舌」肉極好看，淡黃色，味道鮮美。今日今時，還讓她掛惹不下、魂牽夢繞。「西施舌」在她是一種寄託，或許蓋因「物有靈犀一點情」吧。
後來，看鄭板橋的書，我讀到《濰縣竹枝詞》：「更有諸城來美味，西施舌進玉盤中。」果然好有名頭。不怪「西施舌」享有「海珍之首」的美譽，不怪「西施舌」惹動「男女相聚又相思」的情緒了。
「西施舌」，因其酥軟似舌而得名。西施美人的吳儂軟語，在舌尖上，柔情毛毛雨潤過似的。這真是多少有些曖昧。「西施舌」的本體，其實就是「沙蛤」。這蛤肉質白嫩肥厚，柔滑細膩。在家鄉河北曹妃甸海域，十二月天寒地凍，卻正是沙蛤上市之時。冀東柳贊漁民詩「府海呈鮮各有時，誰將美舌比西施，快添爐火溫熱酒，冬食蛤蜊美如詩」，正說的是「西施舌」。
父親是老海把式，於是去問。聽他講，「西施舌」這東西，在海邊退潮時採捕，捕來好有趣：「西施舌」愛穴居，去「認門」找到「沙眼」就行，扒沙就可以了。若是好多好多，先用小石?把穴居的灘面碾壓一下，等沙面下面喘氣、吐泡，可挖到大片的「西施舌」。採捕最好的時節是冬季。大雪過後，天氣奇寒，待海潮中落，會有大量「西施舌」來沙灘避寒。那時，成群結隊的「西施舌」躺在灘面，就好像收割莊稼似的......現在的曹妃甸海域，「西施舌」已很稀少，是不是都被一茬一茬地收割盡了？真的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反正，真要吃一回正宗的「西施舌」，不到山東，就要南下江蘇、浙江、福建。「西施舌」對秋冬季的水溫特別敏感，愈是溫熱愈是樂園。
去年我去福建旅遊，在長樂漳巷的一家餐館，品味了正宗「西施舌」。那天，在餐館落座，與朋友點菜，八閩肉燕、瓜櫻梅魚、炒「西施舌」、豆腐杏仁、椒鹽燒雞和佛跳牆。等到上炒「西施舌」時，真是讓人「眼明心亮」。因為大家齊刷刷地把眼光投向炒「西施舌」。那肉肌似雪，雪白透紅，鮮嫩柔韌，味極鮮美。小小的舌頭，無瑕而溫濕，就這麼在碟碗中鋪開來。
「西施舌」乃福建名菜，以「西施舌」為主料，配冬筍、水發香菇、芥菜葉柄。香菇烏黑，冬筍微黃，芥菜碧綠，「西施舌」雪白，好一派賞心悅目。吃來，好個脆嫩甜爽。食客在吮吸中得到快樂，很鮮；吃在嘴裡又有一種小小的滿足，很酷。
席間，有服務生講述了「西施舌」的淒迷傳說。春秋時期，越王勾踐憑借西施的美人計滅掉吳國後，越王夫人惟恐西施紅顏禍水，使越重蹈吳的覆轍，於是暗中派人騙出西施，夜晚將石頭綁在西施身上，將她投入大海。從此，便生出一種軟體動物。風平浪靜之時，它會張開美麗的外殼，吐出白嫩的肉，像在用舌頭訴說冤情。還有另一版本：西施與范蠡在逃生路上失散，她自知孤單而易招不幸，咬斷的舌尖竟落入海蛤口間，而舌尖又在蛤體內復活，爾後繁衍不息。
此時，服務生以精美紙板的正反面，向我們展示了兩首古詩。第一首是：「吳王無處可招魂，惟有西施舌尚存。曾共君王醉長夜，至今猶得奉芳尊。」第二首是：「海上凡魚不識名，百千生命一杯羹，無端更號西施舌，重與兒童起妄情。」他微笑着說，這「西施舌」之名到底是好是壞呢，還是讓舌頭自己來說話吧！聽了服務生頗富意味的話，覺得這菜吃得好有文化。「西施舌」很嫩，吃在嘴裡有點兒發飄。入口有彈勁，恍惚間覺得有一種種神秘在口裡氾濫。
吃完「西施舌」，去看海。微風習習，乘車在海邊的一叢一叢的樹木中穿行。一片灘塗懶洋洋地暴露在眼前。巧遇一位40來歲的漢子，在這海邊承包5畝荒灘，恰巧是養「西施舌」。漢子原為小魚販，看好「西施舌」，就迷上了。這東西生性嬌貴，隨潮水而來，小潮汛退時可捕獲。漢子從20公里外的鎮上來，相中海堤的內側，花大錢承包，引海水囤養，待價而沽。
他太聰明，「西施舌」被從海灘捕獲，價格低，傾力囤進。等十天半月後「西施舌」難得之時，他遂將池中囤養的「西施舌」全部「起割」，銷售一空，售價翻番。
如此精明之人，定知「西施舌」的醉人之處。就問他這「西施舌」還有什麼好食法，他說放在竹筒裡蒸出來的最好，用筷子抽出一隻，非常好吃，一種清香味兒滿口留。若是做成「天下第一湯」，很小的碗，裡面有幾隻「西施舌」，味道也不錯。他瞇着眼說，湯清見底，玉舌飄動，肉質白嫩，能不清鮮可口嗎？中午時分，在鎮上的「西施捨」再遇「西施舌」。我細細打量店家的裝飾，店裡的牆面寫盡「西施舌」的「頌歌」。當時，恰逢顧客稀少，於是得允進店，且看老闆動作：用薄刀片輕剖「西施舌」，使小舌成兩扇，入沸水略汆。湯汆的「西施舌」，色白，以雞湯汆煮，撒上香菜、韮黃末。食來，真如那灘養的漢子所說那般美不可言。老闆說，吃一鍋鮮鮮嫩嫩湯，要等雞湯上桌之後，方可將「西施舌」倒入湯中，因「西施舌」燙得久了，口感會遜色許多。
而這裡的紅燒「西施舌」，比清炒更佳，在湯汁簇擁中白裡透紅，肥而不膩，與原味之鮮美相得益彰。油爆「西施舌」，也大同小異，只需用急火熱油快爆，多放料酒、薑汁，做出的「西施舌」保留原味鮮香，甘美爽口。呵呵，還有一款涼拌「西施舌」，是將「西施舌」切細成條狀，用開水略焯至八九成熟，浸上調料，配上黃瓜、韮黃、嫩菜花等，拌上花椒油。鮮香脆嫩，清爽可口，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