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拉
窗外的雨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清晨的陽光照耀下，繁密茂盛的小片葉子揚着葱葱籠籠的深青淺綠。我拎着一杯茶，倚在窗旁和它們對望。
喝茶時刻，是我和我的樹的對話時間。
書房外兩棵雨樹，常年鬱鬱葱葱，男人看美麗的女人用「養眼」來形容，我借「養眼」這個詞兒來形容我看樹的時光。眼科醫生朋友建議，每天長時間對着電腦工作的人，最好一兩個小時暫停一下，讓眼睛離開電腦，轉去瞧望青翠的樹。
平常不言不語的雨樹，每一年春天都不會忘記把紅色毛毛球花送到我的窗前，每天我泡好茶後便捧着茶到窗前，一邊品味朋友送我的茶，一邊在茂密的綠葉叢中尋覓雨樹上長得像小毛球的紅花。雨樹開紅花，綻放時一朵朵紅色小毛球掛在綠油油的葉子裡，盛開時節的它，不像同樣細葉密生的鳳凰木花般花葉不相逢。被譽為世上色澤最鮮艷的鳳凰木花開時，葉子都約好一齊掉落，剩下一樹奪目鮮紅的絢艷，燃燒火焰一樣，遠遠就搶眼奪目，不必仔細搜索，這花有火鳳凰之稱。
今年的雨樹花沒往年繁密。尋視很久，只見稀稀落落幾朵羞羞怯怯躲在茂密細葉中間。喝茶看花純粹為離開電腦屏幕，讓疲累的眼睛恢復元氣，覓花並非主要目的，然而，有茶無花的上午，稍微感覺惆悵，低頭喝一口顏色橙黃明亮的大紅袍，深深呼吸這經過反覆焙火的烏龍茶的香氣，剛放下茶杯，聽到密密樹葉叢中傳來啁啁啾啾鳥叫聲。我很用心卻聽不出是什麼鳥兒在鳴囀，事實上對鳥兒的名字不熟悉，更不用說叫聲。知道百靈鳥的歌聲好，還是歌曲裡說的。除了麻雀、八哥、烏鴉、喜鵲、燕子和翠鳥，這幾種日常生活中較常相遇的，其它品種的鳥我全叫不出來。
沒見影子先聞啁啾聲，行動迅捷，明明在左邊跳躍，一瞬間已蹦到右邊去，想走近點看個仔細，牠卻飛上樹梢遙望更遠的風景去了。這是全身褐色，背部有黑色斑點，個子小不點的麻雀，行人經過都不會注意看牠，機靈的牠往往也不讓人看。八哥和烏鴉都不是討喜的鳥，全身黑色，幸好八哥的嘴巴乳黃，腳也是黃色。牠時常被粗心的人誤會是烏鴉。全身黑羽，嘴和腳也是純黑，頸上有鮮明白色頸圈的烏鴉，體型比八哥大。牠們相似之處是除了穀物漿果，還吃昆蟲，是雜食飛禽，據說八哥吃的還不止蝗蟲、蚱蜢、金龜子，還吃蛇，至於烏鴉，我親眼見過吃腐肉的烏鴉，對一身黑到發紫的烏鴉沒有好感，一般人視牠為不吉利的鳥。
最受人歡迎的是喜鵲。牠和八哥烏鴉都是黑色羽毛，但牠黑中帶綠色的金屬光澤，這樣便讓牠有所不同了。牠較長的喙和足也是黑色，分辨一隻黑色的鳥是喜鵲靠牠腹和背部翅膀的一片白色。牠也是雜食的鳥。中華文化把好運、福氣和喜鵲連接一起，叫牠「吉祥鳥」、「報喜鳥」，牠開口一叫表示「喜事臨門」。所以在中國畫時常作主角，比如兩隻喜鵲面對面叫「喜相逢」，喜鵲站在梅花樹上，就是「喜上眉梢」，把喜鵲配上不一樣的花，題字「喜見花開」，收藏家歡歡喜喜接受。民間傳說每年七夕晚上，人間所有的喜鵲都飛上天，為牛郎和織女的相會搭起一條鵲橋。喜鵲成美好愛情的象徵。聽說牠的叫聲清脆悅耳，但我認真聽過。多年以前在杭州西湖見到喜鵲，發現中國喜鵲和南洋喜鵲 不一樣。中國喜鵲塊頭大，尾巴長，藍綠色的尾羽絢麗奪目。喜鵲不只長相漂亮，牠還比其它鳥類更聰明，動物學家對很多物種做「鏡子測試」，非哺乳動物之中，只有喜鵲通過這個測試：牠知道鏡子裡的那隻鳥是牠。
黃色的小嘴和黃色的腳，加上白色腹部，襯得背部灰藍色的羽毛近乎黑色的燕子，畫牠時我喜歡牠頸部的一點紅，描上那小紅點，即時添加鳥兒的俏麗。體型雖小，但遠遠飛過來便看得清楚，因為特徵明顯，尖長的翅膀之外，牠還是帶着剪刀飛行的小鳥。童年時期第一隻認識的鳥兒就是燕子。外婆家在山背的大街，每天晚上吃飽飯後，小孩子都在街上跳繩、跳格子、捉迷藏嬉玩，自由自在跑來跑去的無比快活，那個年代的大馬路完全不見汽車。這時間天空中飛來許多小鳥，長輩們高興地說，燕子來了表示今年將帶來豐收和好運。小時不懂，後來以為是迷信，再大一點，才知道，燕子來了吃掉害蟲，害蟲少了農田就豐收。讀書才曉得燕子的厲害，一年能吃掉100萬隻害蟲。學中國畫時讀到古代稱燕子「紫燕」，燕子進家寓意「紫氣東來」，原來燕子也和喜鵲同為人們喜愛，象徵福氣、吉祥。老人家還說，燕子如果飛得很低，那就馬上下大雨了。科學知識告訴我們，下大雨之前，空氣非常潮濕而稀薄，昆蟲的翅膀不能自由伸展和飛行，加上氣流的紊亂，氣壓在下雨前會稍稍降低，昆蟲都在地面上或低飛中，燕子為了捕食也飛得很低。缺乏科學知識的老人家無法解釋清楚，並不代表沒有道理。
人人叫牠釣魚翁的翠鳥，翡翠藍的羽毛、紅色長喙和腳，再加上白色的頸圈，有些在藍色背部上還點了粉白的點，叫人很難不一見傾心。牠的生活環境是溪河、江湖和魚塘，可能與牠愛吃魚蝦有關。牠的長相明艷亮麗，但一般人都樸實地叫牠「魚狗」或「打魚郎」。後來才有人叫牠「倩女般美麗的魚狗」，還有外號「溪流中的藍寶石」「飛行的藍寶石」等，也許五彩斑斕的外表太漂亮，牠警戒性很高。我首次被驚艷時距離比較遠，由於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漂亮的小鳥，打算走近一點觀察，牠斜斜地送我一個白眼，倏地往更高遠處飛走了。
認識的鳥兒太少，究竟是哪些鳥兒在窗外的雨樹上唱歌也不知道，只知道今年沒有開得熙熙攘攘的毛毛球花，卻有喧囂熱鬧的鳥鳴聲告訴我，春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