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五月的香港,陽光已經很烤人了。連續二十多天無本土病例出現,官方和民間對於嚴防疫情的措施和態度,也都大為緩和,香港復甦的跡象,跟着愈來愈明顯了。周日上午,跑步結束,從中環碼頭往回走,預備搭船去各個離島的人,幾乎站滿了碼頭前面的遮陽棚。從長住的島暫時抽離,到另一個小島上去遊走半日,對於眼前還無法到處雲遊的香港人而言,已是極大的安慰。
離開碼頭,穿過通向港鐵的跨街長天橋,菲傭姐姐們三三兩兩,四處散坐。雖還不能似往日那般圍坐一起,載歌載舞大嚼大笑,但能和相熟的女伴,摘下口罩,在異鄉街頭,用母語自由聊天,已覺愜意浮面。不遠處,海藍風輕,椰樹亭亭,抬眼便看到的巨大摩天輪,更平添了一份閒適。
天橋上擺攤的流浪藝人,也開始活躍起來。長着臉絡腮鬍的外國面孔,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攤開了幾十件用細鐵絲繞成的作品。有摩托車、窈窕女郎、金剛、馬、鹿,還有小巧的鳥籠。創作這些的藝術家,並不像一般攤販那樣熱絡地招呼路過的行人。他側着頭,透過橋欄,定定地看着天橋下川流不息的車輛。略微有些憂鬱的神情,在鬍鬚的渲染下,加劇了他身上異域的神秘感。
離他只有幾米遠的一位中國藝術家,就顯得篤定而輕鬆。鬚髮稀少斑白,已遮不住頂上的頭皮。他正伏在一張小長桌上,捉筆勾勒桃花的枝幹。一尺見方的小卷軸上,細微的粉色花瓣,清晰可數。藝術家身後的欄杆上,掛着不同尺幅的畫作。有棲了一隻喜鵲的乾枝梅,有顏色喜慶的大朵牡丹,還有幾竿臨風翠竹,竹葉綠得像是用了高飽和度的濾鏡,有點失真了。
天橋的最盡頭,靠牆擺着一堆衣服,多半是褲腿極窄小的深色牛仔褲,還夾雜了幾件色澤艷麗的T恤。有行人路過時,會不約而同朝着衣服堆瞥一眼,但並不停下來。攤主是一位南亞裔男子,膚色幽深,頭髮鬈曲,個頭也不高。眼前一個顧客也沒有,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急,想必今天是禮拜日,更多的顧客還未走出家門。
下了天橋,沿着皇后大道一路往西,往來的行人、車輛,已有了密密匝匝的樣子。中環一帶沿街的多間大牌店裡,營業員多顧客少的情形還未改變,幾間平價商場的門前,等着測體溫進入的人,排起了不短的隊。不知不覺,午飯時間到了,沿途餐廳的生意,恢復得更直接。一路留意着看,靠窗的餐枱,沒有一張是空出來。路過一間我不甚喜歡且差評如潮的老字號食肆,忍不住探頭往裡面看了看,竟也人聲鼎沸,桌桌幾近滿座。快走到一間常去的館子,一看招牌,濃郁的羅勒味便飄了出來,很撓人的胃。一大碗湯底醇厚的特別牛肉粉,也跟着腦補了出來。饞蟲勾引,頓時飢腸轆轆,推門進去測了體溫,服務生引導落座後,僥倖地發現,比我遲進店一兩分鐘的食客,開始需要站在門外等位了。
如願以償,吃了一大碗綴有羅勒的特別牛肉粉。店裡冷氣開得很足,背脊仍冒汗不止。心滿意足喝着凍檸茶,手機上不同媒體App,接連跳出同一件新聞的提示標題:尖沙咀一帶,警察和非法聚集的人群開始對峙......
疫情陰雲正在散去,不成想黑色暴力的陰霾,又開始捲土重來。2019衰了大半年的香港,2020難道還要再衰下去?
真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