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普魯斯特曾說：「在生活中只有施虐狂才為情節劇提供美學根據。」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講了一個十分令人驚愕的故事。一個老小姐凡德伊在父親死後，受了女伴的教唆。在一個下午，對着自己父親的遺像吐了一口口水，而後兩人就在房間當中放聲大笑。普魯斯特對這件事的評價是，有一個天生的道德敗壞者，以惡來引誘另一個善良的人去作惡，使對方以從犯的方式獲得瞬間的壓力釋放，好像這種出格的行為可以讓他一向循規蹈矩的人生增加一點波瀾。
從這個角度出發，《乘風破浪的姐姐》正是這樣一起群體施虐事件。這場活動既有策劃者，又有觀眾，也有演員。它的名義是要建立一個女團，但這個目標僅是虛設在此的。任何人，包括參加節目的藝人，她們都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遊戲。誰也不會把這個目標當真。她們都有自己的事業。有的是演員、有的是別具民族唱法的歌手，還有賦閒已久的家庭主婦。更有一些人，早已久別大眾的視野。她們為了各種理由來到湖南衛視。並不避諱這個動機，在現場接受採訪的時候就坦白地說出了一切。
這已經不是湖南衛視第一次將目光的關注點放在老藝人的身上，自從它在《歌手》當中運用了這個策略，並獲得了成功。之後，她們就發現了這片藍海。這是一個血庫，每個人都成名已久，有着自己的看家本領。或許曾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有過高光時刻，或者在有限範圍內小有名氣。但她們都想擁有這個舞台。畢竟表演的熱情，正是因為歌迷的數量和狂熱才能被推高的。現在，既然這個節目已經成熟了，愈來愈多當紅藝人也逐漸加入進來，但這不是我們要談論的。
《乘風破浪的姐姐》不一樣。假如說《歌手》給了歌者一個舞台，《乘風破浪的姐姐》則立志要看一群烏合之眾如何去攀登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儘管她們或許在各領域均有過建樹，但標準意義上的女團，是在幾個妙齡女子的配合下展示青春與活力，甚至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正在於那種因缺少閱歷而展示出來的懵懂不知，這天真會自覺地轉化成有點空洞的表現力，並成為青春最無法修飾的流露。
確定了這個目標，就相當於讓《乘風破浪的姐姐》徹底變成了一個遊戲。就好比那些進入野外逃生遊戲的人，忽然被告知她們一個也別想成功離開。她們的存在是有一群隱藏在幕後的人想要觀看一場表演，並對她們都下了注。因此，《乘風破浪的姐姐》在第一期就刻意營造出一種悲壯，包括背景音樂、對年齡的強調、評審的成績等等這一切，都是為展開獵殺所做的準備。既是前奏，又是暗示。在這裏，結局是最不重要的，有了過程當中的各種笑料，這個節目就成功了。這幾乎是最殘酷的立意。
而這種獵殺恰好滿足了所有人嗜血的慾望，他們期待着以後每一期當中的笑料百出。當然，如果我不這麼憂心忡忡，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當觀眾在觀看表演的時候，會被這些過來人的隨意不羈所吸引，認為這種無拘無束就是一種真性情，並因此看到這檔節目正面的意義。但這會帶來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它將藝人們滿不在乎的前提拿掉了。她們均曾在某個領域有所建樹，這是她們的資歷和經驗帶來的，但在這個節目當中，這些成功是隱身的，瀟灑卻被放大了，成了一種性情。或許，當這種態度以真性情之名被模仿而不是基於實力的時候，這將成為最壞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