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色猶新的蔡京墓。 作者提供■ 緩 緒
六年多前，聽說在蔡京後人的提議下，為了擴展當地旅遊業，增設觀光點，福建省莆田市（興化）仙遊縣政府已同意撥款，在楓亭鎮溪南村重修北宋奸臣蔡京的墓。並聽說因多年失修，無人過問，那片墓地早已一片荒蕪，墳頭上的野草越長越長，已逾數尺。
因受了這一消息的誘惑，想看看在近千年後的今天，這位曾權傾一時的奸臣如今所處的是怎麼一種境地，尤其是由其陵墓呈現出的那片淒寂荒涼的景象，我於2013年秋季專程去了楓亭鎮。
楓亭鎮得名於西漢，水陸交通都很便利。除了有324線國道及福泉高速公路穿境而過外，更有楓港、海安等四個碼頭。鎮上幾條較寬的公路雖屬新設，路邊的店舖卻頗具規模。加上音樂茶座、夜市、步行街等新潮玩意兒一應俱全，不能不說一切都同樣跟上了時代的步伐。值得慶幸的是在小鎮舊區，有不少地方至今仍完整地保留着古鎮原有的樣貌，能同時兼顧尋舊者的情緒，使另有圖謀的到訪者不致失望。
離開那座新建的位於古鎮中心的蔡襄塑像朝右直行，很快便能發現鎮內仍有一條用厚石板鋪建成的街道。每塊石板那種不常見的厚實度，以及凹凸不平的表面，印證了這座千年古鎮在朝代的不斷更迭中所曾經歷的漫漫歲月。沿着這條窄而長的古街，兩邊盡是一些老式的木結構商舖及民居。一眼望去，不論是壁板、舖門或窗扇，無時無處呈現的不是那麼一種因久經雨淋日曬而有的深褐色，給人的是另一種滄桑感。
每至清晨及午後，沿街擺放的蔬果、海鮮、熟食等攤檔，便會招來大批非本地的買主。另加那些往返不息的電單車與行人，總能使古街呈現一副擁擠、忙碌的景象。順着這條石板街一路下行，不出百米，便到了一座獨自架設在古河道上的石板橋。過了石橋，橫在面前的仍是一條朝左右兩邊伸延，同樣老舊，同樣設有不少商舖的石板古街，街上有幾家專製糕點的店舖。
楓亭鎮所出的高級油糕--楓亭糕，是用純糯米、白砂糖粉末、葱頭油、當地泉水，另加花生仁、芝麻、蜜棗、葡萄乾等原料，一層疊一層，經過乾蒸製成的糕點。據說這種手工藝起始於唐朝，是為了便於那些赴京趕考的儒生攜帶而特製的一種乾糧。自北宋以來便深受各方僧侶及僑居於東南亞一帶的華人所喜愛，確可謂是一種品味純正，營養豐富，製作工序經久不變的饋贈佳品。只可惜或許是因為當地不通火車之故，一些內陸的他省人，即使是生活在周邊的江西、浙江人，若不是親臨古鎮，怕也難有機會品嚐到這一純樸而又獨具風味的特產。
蔡京墓所在的溪南村離楓亭鎮不算遠，通公車。下車後便能看見公路邊的石柱上掛有一幅由趙佶（宋徽宗）所繪，如同長方形廣告牌式的彩版《聽琴圖》，並有「北宋宰相蔡京墓」等字樣。據說圖中一共三人中那個身着紅袍者便是蔡京。想起頭一天在鎮上打聽蔡京墓的具體所在地時，確曾是頗費了一番周折。因鎮上人一聽說蔡京二字，不是真的不知，便是不約而同地搖頭擺手，都同樣擺出一副愛理不理，佯裝不知的架勢。就連最後為我指路的那位老伯，也是因為估量着我有可能是蔡京的後人，而無法自抑地始終面呈不屑之情。
這應該說是一種相當不錯的現象。這說明不論改朝換代地過去了多少歲月，在當地民眾的意識中，至今仍有一條涇渭分明，從不曾被模糊過的忠奸界線。
離開那幅《聽琴圖》，順着公路邊的黃土路入村一打聽，才知道在那個位於山腳，屬於溪南村埔縫自然村範圍的村子裏住着的並不是蔡京的後裔，其中更沒有一戶是姓蔡的原住民。也許這與蔡京被貶後最終卒於湖南長沙，以及其生前雖曾四度任相，但在前後長達17年之久的時間內所建的那座宰相府，也並不位於這座小小的村落不無關係。這座宰相墓的範圍不小，離村子不算遠，隱於一排據說是名叫大坪山的小山之間。隨着村人的引領，穿過農地，沿着一條不寬的山道上行大約20多分鐘時間，便已入了墓地範圍。只是，讓人頗覺失望的是，沒想費了半天事，最終呈現於面前的竟是一座石色猶新，近期才剛竣工，據說是埋有剛從長沙遷回的蔡京骸骨的新墳。墳前的路石尚未鋪設，墳頭更不見長有一莖半棵的長草。
我開始後悔沒能提前一年趕來，並開始為那副已永遠無法再見的，或許是剛於不久前消失殆盡的原墓的風貌大嘆可惜。
那座淒寂破敗，建於北宋，久已無人問津的蔡京的原墓，究竟是於多久前才被現今這座據說是耗資90萬元人民幣的新墳所取代的疑團，還是在我重返楓亭鎮，去了那座位於古鎮另一端的蔡襄墓，與蔡襄的後人長談了一陣後才得以化解的。原來當地政府將出資重修蔡京墓的消息實屬誤傳，那筆建墓所用資金，無一不是由其後人湊集提供的。次日下午，那位長期看守墓園的蔡襄的後人陪我談了很久，經其指點，才使我在那座甚具規模（佔地面積5,586.2平方米），至今仍保存完好，有牌坊，並設有長長碑廊的蔡襄墓園的一角看到了目前僅存的原本是立於蔡京墓前，刻製於北宋時期的石虎、石羊兩尊石雕。經其證實才得知，有關於蔡京墓的實情與住在埔縫村外的一戶居民所述無異。歷年來，蔡京的原墓因數次遭盜，更因文革時受了各種衝擊，到後來除了一片荒草外早已不留痕跡。重建墓園前，更發現在那片舊墓址上已築起了他人的墳塚。
這消息使我原有的那份自責減輕了不少，想到即使是能於一年前，兩年前，或者是更多的年前抽時間趕來，看來也一樣沒可能一見那座久已不存在的原墓。而且就因為蔡奸臣雖於死後的35年（1161年）與岳飛同時平反，但世人對其的憎惡感卻始終無法改變。就連其後人，也皆已不敢，或者說是已根本不願再提自己的先祖究竟是誰，大都自願歸到了蔡襄的族系中。
這次出行，使我在意識方面又清晰了不少。深覺世間一切邪佞之徒，不論其曾官至幾品，不論當初究竟是憑藉着什麼樣的手腕得勢、取寵、橫行，凡屬佞臣、貪官、墨吏，便一律都將遭世人的鄙夷唾棄，並必定會有一個亘古不變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