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星
辛丑年了，庚子年元宵節，猶歷歷在目。
臨近不惑之年，我遇上了一個不一樣的元宵節。去年正月十五，注定得收斂許多。回農村老家過節的想法，被新冠肺炎疫情重重阻隔，只30多里路，卻難以成行。
那時，村村之間，都設了臨時檢查站，日夜有人輪流值班。凡是過往車輛，若非特別必要，都將被勸返。必須通行的，得做詳細記錄。一路上，只要是村與村的接合部，都得停車接受檢查，測量體溫，登記信息。
單位所在地南側，是一條寬敞筆直的柏油路。往年正月初四、初九、十四，適逢地方鎮大集，趕集購物、閒逛的人川流不息、絡繹不絕。中午時更是熱鬧，走路都得使勁擠。在我們這兒，正月十五前，年味尚不會減。元宵節相較之春節，張燈結綵的，更顯喜慶。
放燈是元宵節特有的習俗，也是這個節日區別於其他佳節的顯著特點。燈，是元宵節的主題元素。一到晚上，大街小巷到處安放着燈盞。我老家那邊，元宵節當天，屋門、院門兩側、房間裏、廁所內、雞窩旁、石碾處、水井邊、土地廟前，都要送上一盞嶄新的燈。燈盞可以是自己製作的，也可以是買來的那種蠟燭燈。正月十五晚上，全村內外，到處晃動着燈光，忽明忽暗地閃動，酷似夜空中的星星。那些燈盞，眨着溫熱的焰火之眼，沉浸在歡樂氛圍中，享受着鞭炮的聲光之美。
大人小孩齊上陣，在院中敬天的火紙燃盡之前，把擺在供桌上的燈盞全部放置到院落各處。敬完天地，父親或我，端上一盞燈，送到村中的石碾旁。再端上一盞燈，送到村頭的土地廟前。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家家戶戶都須遵守，年年如此。煙花、鞭炮、滴滴金和呲花，元宵節晚上放，不僅不會被大人訓斥，還增添喜慶。元宵節麼，就該燈火輝煌！
從小到大，元宵節都是這麼過的。這幾年，響應國家號召，為了保護環境，燃放煙花爆竹的少了，放燈卻依然如故。蘿蔔燈、胡蘿蔔燈、蠟燭燈、電燈，一到晚上，整個村莊，以及附近的村莊，目之所及到處燈火通明。這種景象，其他節日是沒有的。一年到頭，只有元宵節，才有這種架勢，這種派頭。萬家燈火的時候，站到平房頂眺望，一處處村落，有數不盡的燈盞輝映，給曠遠的夜色，譜寫上詩情畫意，曼妙意蘊，勃勃生機。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觸，那種震撼和暖心的景象，足以令人陶醉！
然而，去年的元宵節，被新冠肺炎疫情給搞亂了。正月初四、初九、十四，地方鎮最大的集市沒有開張。哪怕其他小集市，也盡數保持了沉寂。初十前，很多單位下發了通知，或叫倡議，凡是單位職工，元宵節不要送燈、上墳。這其實是要最大程度限制人員流動，以免給疫情控制造成不必要的壓力！
因為疫情原因，妻子去年春節一天假沒放，我只在家待了兩天，正月初一早晨，假期取消後即刻返回單位。正是由於妻子沒放假，父親才從老家趕來，在我家過年。之後，父母一直留在我鎮上的家中，沒再回老家那邊。我結婚後，這麼多年了，仍然年年拖家帶口回老家過。在鎮上的家中過年，去年是第一次。在鎮上的家中過元宵節，也是第一次。
元宵節放燈的習俗，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不能輕易更改。但若冒險回老家，又不利於當時的疫情防控，只能選擇折中的辦法。父親給我村中的鐵哥們打電話，待到放燈時，準備讓他替我們在院門兩旁各放上一盞燈。哥們家在村東頭，離我家不遠，只有百十米距離，這點兒忙，他定然會幫的。
臘月廿九到鎮上起，已半月有餘了。老家的那幾隻草雞，都是那位哥們拿他家的糧食給餵的。那些雞是散養的，平日裏四處覓食草葉草籽，夜宿在院外一棵核桃樹上，一天給撒上幾把糧食就行。可真要堅持着一天一次去餵，總記着這樁子事兒，也並不容易。
年前年後那段時間，半個多月了，周邊的道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偶爾經過的人，也多半行色匆匆的，不敢多逗留。單位東邊的道路南北兩側，打字複印社、家電超市、育嬰用品店、學生用品商店、百貨超市、理髮店、燒餅店、服裝店，全部大門緊鎖。這種情況，以前除了大年初一，從未有過。以往，很多店舖年三十上午都還是營業的。
家中沒有蘿蔔、胡蘿蔔，妻子從附近超市買了些蠟燭燈。元宵節晚上，放燈成了一種象徵性活動。放燈時的心情，也挺複雜的，有些淡淡的憂傷。第一次，放元宵燈被當成了一種需要完成的任務，一種近乎敷衍的能簡則簡的舉動。放燈送燈，當燈光亮起時，也沒了以往的那種期盼，那種歡欣，那種澎湃。
首次在老家之外的地方過元宵節，心中記掛着的，還有老家那邊的村落。哥們在家挖了些蘿蔔燈，按我囑託的，在我家院門兩側，在院落中，放了四盞燈。站在30多里外小鎮上的院子裏，我看不到老家的燈盞，看不到晃動的燈光。心中，卻能清楚感知到。
巷裏的居民，對過年和過元宵節，看得沒老家那邊重。一切好像都被輕描淡寫了太久太久，早失去了那種濃郁氣息。庚子年元宵節，讓我深感不適，就彷彿陷入一個被困惑編織成的漩渦中！那些稀稀拉拉閃爍在老家的元宵燈，真的有些遠了！僅繫象徵，僅繫祈福。
辛丑「牛」年了，願從這個元宵節起，一切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