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最初接觸到俞平伯這名字,是因為讀到中國語文科的《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一文。我想許多七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在香港接受中學教育的人,或者說有幾代人,都會記得這課文,還有冰心的《笑》、朱自清的《背影》、徐志摩的《再別康橋》,一個一個五四的名字,盛載少年人對民國時代的好奇想像,也許多少還帶著一點夢魘,因為有時,實在受不了五四初期某種濫情的文藝腔調,偏偏中文教科書選入了大量,而且那時代的中文科課程頗為固定,沿用多年,不少同學對課本刻意選取的五四濫情文藝腔,其實十分厭惡甚且驚恐,但為了考試又必須熟記它們的「中心思想」和「文章主旨」,對其文筆技巧讚賞一番,加上教育電視節目不時播放的恐怖新詩朗誦,令人毛骨悚然,對其造作忍俊不禁,對其虛飾又嘔吐大作,香港一代人或幾代人對文學的厭惡和仇恨,就此深深種下。
這厭惡和仇恨,對五四文學來說,實在很屈枉,如果教科書選文時從二十年代稍稍向下,多選三四十年代作品,如廢名、馮至、蕭紅、辛笛、穆旦、羅大岡,甚至無名氏、姚雪垠,同時停止濫情朗誦,情況或會完全改觀,蓋二十年代的新文學,形式和情志表現仍甚生澀,三四十年代則較多成熟之作,而且多與社會時局相關,學生閱讀這些作品,也可同時獲知民國時代的社會文化狀況,並得悉文學在語文修辭技藝以外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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