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星沉西海成絕響
俠影何處覓萍蹤
梁羽生先生於今年一月二十二日春節前逝世。每逢大節日前,都有一些相熟悉的友人邁不過節日的門檻而溘然去世,令人歎喟。
當記者打電話給我捎來梁羽生的噩耗,我並不感到意外。
梁羽生在二十年前已患了糖尿病,二○○四年又患了膀胱癌。但他為人豁達,笑傲江湖,從來沒在文友面前呻吟過。
二○○六年十二月他應邀來香港參加天地圖書出版公司三十周年活動後,突然中風。我與時任天地圖書公司董事長劉文良兄去九龍一家公立醫院探望他,他雖然舉箸不靈,卻不改性情,侃侃而談,天南地北,無所不涉,談笑風生。與同房其他愁眉苦臉的病人成為極大的反差。那次探望,我建議待得他恢復健康,安排一次與金庸對話,兩位新派武俠小說大師碰面,肯定擦出不少火花,他聽罷樂呵呵地欣然頷首。
我們原來是提心吊膽地去探望他,出了病房的心情,反而輕鬆得多。倒是劉文良兄卻在二○○七年的春節英年遽逝,令人唏噓不已。劉文良兄與梁老是忘年交,親友怕梁羽生傷心,當時也沒有告訴他劉文良兄的離世消息。
據知,梁羽生在香港醫院臥病數月後返澳洲,一直在悉尼的陳秉達療養院休養,兩年後才撒手人寰。
與梁羽生交往不多,他晚年從澳洲來港,印象中都會找金庸先生,金庸先生例必請吃飯。有時我也會恭忝末席。金、梁老朋友見面,當然有說不完的話題。梁羽生是一個好談之人,話題大都由他一個人帶動,滔滔不絕,飯局末了,金庸也只能湊上幾句,印象中一席飯下來,梁羽生話題最多的是古詩、楹聯和圍棋。
梁羽生與金庸都是圍棋高手,飯局結束,兩位老朋友往往餘興未盡,金庸偶爾也會邀請梁羽生到他家中下圍棋。
上世紀五十年代,梁羽生、金庸與《大公報》前副總編輯陳凡既是同事,亦屬好友,並稱「香江三大才子」。陳凡身居《大公報》要職,梁羽生當編輯,金庸當要聞版翻譯。
當年曾由陳凡建議三人合寫一個專欄,名為「三劍樓隨筆」。專欄從一九五六年開始,只維持了三個多月。合共寫了近百篇,大約十五萬字,這本書在台灣及內地已翻印多版。
一九五六年毗鄰中國大陸開始政治化,梁羽生沒有說「三劍樓隨筆」專欄輟停的原因,大抵與當時的政治氣候分不開。因這個專欄的文章,大都抒發個人情懷,有感而發,不免帶有「資產階級個人色彩」。
梁羽生在一篇文章曾輾轉敘述陳凡的濃厚的政治立場。梁羽生寫道,他的第二部武俠小說《草莽龍蛇傳》將付梓時,開篇有一首詩:「一去蕭蕭數十洲,相逢非復少年頭。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當日龍蛇歸草莽,此時琴劍付高樓。自憐多少傷心事,不為紅顏為寇讎。」(注)
梁羽生說,這首詩的第七句「自憐多少傷心事」之後,「結句本來是想表達一種『不辭冰雪為卿熱』的情懷的,沒想到陳凡來了那麼一句『不為紅顏為寇讎』,突然把人物『拔高』,剛好與我的『思路』相反。」 (之一)
注:梁羽生:《亦狂亦俠能哭能歌—懷念《大公報》前副總編輯陳凡》,刊《明報月刊一九九八年十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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