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書頁都已破碎,焚燒的紙頁向上飄,黑色碎屑像翩飛的黑蝶,傷感中仍帶一點優美,但那種美更不忍卒睹。我嘗試別過臉不看,又不禁屢屢回望。還有什麼意義?它到底不是真的蝴蝶,它是詩,是燒焦了的自己某一部分的碎片,但不值得再看。它向上飄,向上飄,仗著一點熱力,那外來的能量,很快就會消散罷。黑蝶是不是會明白?
那熱力其實得來不易,那焚燒,那火焰都是一種理念的飛升,物質也有它本身的歷練才可以焚燒,不容易的,看著它燃起,熱力上升,然後知道它無可避免地行將冷卻,快了,那燃燒既不會持續太久,為什麼不注目多一會?看著它的美,有點不忍,我嘗試別過臉不看,又不禁屢屢回望。
這是白天,還是已入夜?有什麼分別?為著那生活,原是一種冷卻。為什麼不燃燒?但它只能亮起一次,然後是漫長的沉寂,誰會向餘燼問話?餘燼不會答話。再細看它焦屑中翻湧出的暗紅,原來是餘燼向人間問話,但誰會給餘燼答話?
還可以再問嗎?還是要再問?還有什麼可以問?別問,也別看,就這樣繞過去,盡力,用最大的努力,再勤力和刻苦地練習關閉思想,這樣就可以繼續生活,正常地工作,換取日常所需。
最困難還是假象,假象令人作嘔生厭,但有時竟和美融合,這是悲哀的。餘燼同樣歷經掙扎才竭力從假象中分割出,但已逐漸知道,將難以擺脫。年華飛逝,餘燼或將無可避免地成為假象的一部分。還可以掙扎嗎?不如關閉思想,誰在乎假象是否假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