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 絲
乾隆年間，由於乾隆皇帝喜歡搜羅各種奇珍古玩，社會上的崇古之風亦隨之高漲，士人官宦、商賈巨紳，無不競尚聲氣，爭相以財力羅致各種書法名畫、金石器皿。處於這樣的一股熱潮當中，各種仿冒的假貨贗品也大量地出現在市場上，由此引發的欺瞞詐騙，或上當做了冤大頭的故事，共同匯聚成為了一個反映社會諸相的萬花筒。
清代筆記《杌近志》中載，南昌有個叫錢子明的商人，富甲一方，又好誇耀自己的情趣博雅，嘗以巨資求購古董奇珍。有人拿書畫古鼎來想賣給他，他總是說：「貨物雖好，卻太常見，沒有收藏價值。」某天，有個客人拿著一個很古拙的錦盒前來，裡面裝著一個像是蠶繭的東西，有水瓢那麼大，一尺多長，顏色白中帶青，搖起來匡啷響，客人說：「這是某官宦人家收藏的東西，已經傳了好幾代人，其子孫都不知道物品的名字，更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就是遵照上一輩人的吩咐好好保管，故得以流傳到今天。聽說您的見聞廣博、閱覽豐富，所以特地拿來請您鑒定，幫忙看一看究竟是什麼東西。」這一通米湯把錢子明灌得暈乎乎的，就讓客人把錦盒留了下來。
過了兩天，錢子明的一個朋友來訪，聊天時說到了這件事情。朋友說：「我看過《異物誌》，說員嶠山有一種黑色的冰蠶，長七寸，身有鱗，頭有角，絲繭有一尺長，織成布料可以水火不侵，據說堯帝曾經用來做衣裳。不知道兩者是不是同一樣東西，若是，那就是無價之寶啊！」錢子明聽了頓時怦然心動，找來書一看，果然。於是他把客人請到家中商量，想把繭剪開驗證。客人不肯答應。錢子明說：「如果查驗屬實，我就以一千襾銀子的價格購下，即使不是，我也賠償你幾匹絲絹的錢。」
客人請示原主人後，答應下來。剪開一看，繭裡面果然有一個黑色的蠶蛹，身上的鱗和頭上的角都依稀可辨，把繭放到水裡浸泡，果然不沾水。錢子明又想用火來試，他的朋友在旁邊悄悄勸他說：「你已經試了幾次，都核對無誤，估計也不是假貨，何不見好就收？如果再試驗下去，到時就不好砍他的價錢了。」錢子明聽了覺得有道理，就不再堅持用火試，經過商談，他以五百襾銀子買下了這個蠶繭，視為至寶。後來，幾個行騙者因為分贓不均，事情敗露了出來。原來，錢子明時常在朋友面前吹噓自己肯花大價錢收購寶物，他的朋友就串通了別人，設計了圈套等他鑽，錢子明果然中計。所謂不沾水的冰蠶繭，不過是塗過一層白蠟的蠶絲而已。
另有一個姓詹的富人，雖然胸無點墨，卻喜歡收集各種珍本秘籍，他的一個同鄉羨慕書商從他這裡賺了大錢，就花了五十襾銀子，找來一百多部抄本，想高價賣給詹某。然而，詹某看都不看他送來的書。失望的同鄉就去找詹某的親戚全某，想讓他幫忙。全某問他想賣多少錢，同鄉答：「三百襾銀子。」全某說：「那我們就以八百襾銀子的價格賣給詹某，我要四百襾，另一百襾給詹家管理書籍的僕人。」於是，全某暗地裡偽造了抄本的提要，然後讓詹家管理書籍的僕人，偷偷夾放到《四庫提要》裡。
過了幾天，全某來到詹某家，由於兩人是親戚，詹某平時買書，也經常徵求全某的意見，所以很信任他。全某假意翻閱案頭上的書，然後裝作很詫異地問：「這本書是怎麼得來的？」詹某說：「是一個同鄉拿來想賣給我的。」全某說：「你趕快把書買下來，不然被其他識貨的人看到就麻煩了。這書是古物，當世只存有兩本，一本存在宮廷，一本在民間，前朝的某位相國，曾經懸賞一萬襾銀子求買，卻求之不得，沒想到竟然讓你碰到了。」說完，全某從書架上取下《四庫提要》，找到書的條目給詹某看。
詹某看得熱血沸騰，花了那麼多錢，終於見到了罕見的珍本。這時，同鄉假意到詹某家取書，詹某問他要賣多少錢。同鄉說：「現在不能賣了，這些書是官宦人家收藏之物，是被不肖子弟偷出來賣的，昨天已經有人找到了我這裡，想要把書收回，所以不能賣了。」詹某怎肯放過，就說：「我這裡有規矩，凡是拿書來卻不賣的，要根據書價的一半罰款。」雙方爭執起來。全某就在一旁打圓場，最後，詹某果以八百襾銀子把書買下。而且，詹某還聽信了全某的勸告，把書珍藏起來，從不示人，生怕自己收買贓物的事情洩露，因此吃官司。
即使是以考據金石文物著名的清代大學士阮元，也曾上過大當。《清稗類鈔》中載，有人曾拿了一個有腳的古鍋來向阮元兜售。阮元經過再三審視，又把鍋洗乾淨，只見表皮布著一層青銅鏽，綠油油的，就像是西瓜皮一樣。阮元大喜，認為鍋必定是先秦時的古物，至少也是漢代的東西，就以高價買了下來。為了向人炫耀，有一次請客，阮元用這隻鍋盛著鴨子上桌。客人見了，紛紛伸手撫摸這隻古物，嘖嘖稱奇。沒承想，鍋的一隻腳突然折斷，導致菜餚飛濺，湯汁橫流，一時間狼狽不堪。經仔細察看才發現，鍋是經過拼接的假貨，受熱後就斷裂開來。丟盡了面子的阮元大怒，派人把造假者抓了起來。
不過，像阮元這樣手掌大權的人畢竟不多，更多的受騙者發現上當之後，既無處申訴，又怕失了面子，只能是打落門牙往肚裡吞，有苦也說不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