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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奇案的十四種判決》 作者：薩伯Peter Suber
■李澤銘
觀看電視和電影的法庭戲，大都有類似的印象，控辯雙方在庭上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又以旁敲側擊的方式盤問證人，嘗試從中發掘或隱藏真相。法官在其中只淪為維持秩序的球證，審訊成了控辯律師的比賽場地，彷彿兩者的辭令高下決定了原告被告的命運。究竟法官在現代法律體系裡擔當著甚麼角色呢？可以說，若案情明顯在法例適用的範圍，例如一般的搶劫謀殺等，法官只能機械式按本子判案。但若碰上邊沿的事例，現有法例的適用與否受質疑，或不同的法律原則互相衝突時，法官的價值便能在此顯現。
甚麼才算是邊沿事件呢？薩伯（Peter Suber）所撰的《洞穴奇案的十四種判決》（The Case of the Speluncean Explorers: Nine New Opinions）就提供一個有趣的案例。薩伯把富勒（Lon Fuller）在1949年虛構出來的山洞案件改良，加入了新元素。案情相當簡單，一位稱為威特莫爾的洞穴探險家結伴遠征某個著名的奇洞，但過程中不幸遇上塌方，一行五人坐困洞內，需等待救援。十多日後，眾人透過無線電與外界取得聯絡，得知尚需數日才能獲救，但洞裡的糧水與各人的身體狀況已無法支撐下去。結果，各人經商議後，一致同意經抽籤決定，分食其中一人，威特莫爾不幸成為當中的犧牲者。威氏的同伴最終能重見天日，但換來謀殺的指控。各人對事情的始末如實作供，初審法官亦根據法例判處他們謀殺罪名成立。然而，案件到達上訴法院時，不同法官對於案件所引伸的法律觀點出現意見分歧，而且各方相持不下。
某位社約論信徒法官從法律的起源說起，指出現行法律建基於人在社會可以共存的假設上，即人無需透過傷害其他人換取自己生存。然而，受困者當時明顯處於必需相食才能存活的原始環境下，因此不應受文明法律的規限，亦不能以文明的法律審判原始狀態下的正常行為。另一法官也認為被告無罪，理據來自條例背後的精神，刑事立法的主要目的在於阻止人犯罪，但任何人身陷本案被告所處的環境，都會作出類似的行為，即使重判他們對將來也沒有任何指示作用。
至於有位認為被告有罪的法官則祭出另一條立法精神，提出法律的功用還包括提供一個恰當的報復的方法，讓受害人及其家屬的怨氣能宣洩。又有一位法官引用相似案例，指飢餓不能成為盜竊食物的抗辯理由，殺人獲取食物更不值得原諒云云。
薩伯在書中提供了十四位法官對判決的意見，雖然案件只有兩種判決的可能性，但當中立論及推論的方式可能千變萬化，有人著眼於法律的目的、精神，有人堅持條例的文義解釋，即使立場相同者也未必能同意彼此的觀點。雖然正反兩方都說得頭頭是道，無論作何種取態都不能駁倒對立的論據。然而，法庭始終要為案件作出裁決，並且結果必須為非黑即白。法官面對這種局面，不懂判還要判，沒有逃避的餘地，心裡不知是何感受。作為讀者，從閱讀中獲得趣味，又能增長見識，大概無需把法官應有的苦惱變為自己的苦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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