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磊
見異
陳渠珍,鳳凰人。對於今天的國人而言,知之者恐怕很少。但是,如果提到陳的書僮沈從文,則會引來「呀」聲一片。在歷史上,陳曾號稱「湘西王」,與民國初期的總理熊希齡和文學家沈從文並稱為「鳳凰三傑」。
提到陳,並不是想回顧他那威名赫赫的往日歲月。這裡,想提他的一本書。這本書的名字叫做《艽野塵夢》。《詩經》中《谷風之什.小明》裡寫道:「明明上天,照臨下土。我征徂西,至於艽野。」艽,荒遠的意思。
1907年,陳渠珍投奔清末川邊大臣趙爾豐,入藏平叛。在西藏期間,娶了一名西藏女子,名字叫做西原。兩人在西藏渡過了一段相對美好的時光。辛亥革命後,西藏大亂。身處高原的陳渠珍與部下約定一起回故土。他們選擇了從藏北繞道返回故鄉,期間九死一生。在過了七個月的茹毛飲血的生活之後,這批人終於到達了安全的地方。只不過,出發時這支隊伍有一百五十多人,現在就還剩下七個人了。
這本奇書,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對西藏當地風土人情的描寫。其中,有一段關於麝香的描寫,讓人越發感到驚異。陳寫道:當地的獐子都有三四尺長,春夏之間,側臥於山中,肚臍眼張開很是腥臭,螞蟻蟲子都來赴會,結果肚皮一合,蟲子都吸了進去,往復幾次,肚臍眼裡塞滿了螞蟻,不久便變成了麝香。其中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蛇頭麝」。據說,蛇聞到獐子肚臍的腥臭,也來湊熱鬧,結果獐子把蛇頭驟然咬掉,然後蛇身腐脫,而頭被含於肚臍眼中,逐漸成了一襾重的「蛇頭麝」。
讀到這裡,內心深處頓時湧起了新奇的感覺。對於高原的嚮往,對於原始樸素生活的心儀,可想而知也。這種樂趣,也是那些厭惡讀書的人所能夠輕易得到的嗎?
氣味
浙江餘杭縣的一位舉子進京趕考,住宿在京城的報國寺裡。一天,餘杭生遇到了一名姓王的書生。二人論及考八股的技巧,彼此不能服氣。但是,一位外來的姓宋的書生,則非常看好王生,認為餘杭生的文字粗鄙不堪,充滿了阿諛之辭。
報國寺的屋簷下有一名瞎了眼的和尚,憑借鼻子給人看病。但是,宋生卻慫恿王生向這名和尚求教關於做文章的學問。王生於是帶着餘杭生前去請教。寒暄之後,和尚讓他們分別燒自己的文章,然後自己用鼻子去嗅。王生燒了一篇自己的文字,盲眼的和尚稱不錯,正好用脾臟承受之。餘杭生燒了一篇古人的文章,和尚連連稱妙,說可以用心臟承受之。最後,餘杭生燒了自己的文章,卻不料和尚大叫着要嘔吐。
考試結果出來之後,餘杭生高中,王生落第。餘杭生二人前往尋那和尚,和尚仍叫他們燒了文章給他嗅。餘杭生將幾位考官的文章燒了,一瞬間和尚就跑到了廁所裡,屁聲如雷。連叫臭不可聞。——後來,王生才知道。和尚是一位前代的大家,化作了鬼,贖罪的。
這是《聊齋》裡《司文郎》的故事。讀過多年之後,我唯獨對那盲僧的特異功能感興趣。內心深處,一直驚駭:「寫文章,真的可以臭到讓人讀了之後臭屁連連嗎?如果我們寫的東西臭不可聞,改行去做別的,豈不也是一種功德?!」
人總是要長大的。參加工作之後,見慣了前俯後仰的世故人情,一時間曾經感覺內心深處特別不受用。尤其是,面對台上振振有辭而台下卻昏昏欲睡的場面,不禁感歎:少說廢話和屁話,確實是一種美好的品德啊!
記得去年,看到過一條新聞,言及某地有領導在公開場合做報告,長篇大論。結果,在太陽地裡聆聽教誨的中學生卻被太陽曬暈了。——屁話連篇的惡臭,以至於此。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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