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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實甫
劉誠龍
才子風流,本無甚可道,但風流癡症如易實甫者,卻不大多見。
易實甫為湖南人,光緒舉人,官至廣東欽廉道,袁世凱篡政時任印鑄局局長,此人天賦高人,有神童之稱,17歲即中光緒之舉,此後仕途不順,仕位與天賦不太相稱,而才子與佳人卻是十分相符。年輕時出版《眉心室悔存稿》,被世呼為才子,實際上隆其譽者,幾乎都是詠美人的句子,如:生來蓮子心原苦,死傍桃花骨亦香;如:寸管自修香國史,萬花齊現美人身;如:秋月一丸神女魄,春雲三折美人腰。
易實甫任印鑄局局長時,天津有名妓叫李三姑,三姑溷身青樓,卻俏麗脫俗,易與三姑勾上了,就過起了周末夫妻生活,每到周末,易即赴天津,與三姑幽會。平時在北京,也見不到三姑,他就往東安市場內一攝影處,蓋那裡有三姑的巨幅影像,掛於壁間,易就手持一壺酒,坐在三姑影像對面的一座麵館內,凝神聚視,半天不去,麵館老闆羞他,他不怕羞,麵館老闆趕他,他不走,非得坐上半天,過個眼癮。
易對當時女明星,尤其崇拜,五六十的人了,比骨灰級粉絲還骨粉。有個女明星,叫劉喜奎,易對她癡得不得了,每天都要到她家去一趟,一進門,把帽子一扔,就高聲喊:「我的親娘,我又來了!」他詩言志道:「我願將身化為紙,喜奎更衣能染指;我願將身化為布,裁做喜奎護襠褲。」
易氏自擬為賈寶玉,只愛往女人堆裡鑽。易傾倒於女伶,不只是一個劉喜奎,凡京城有名有色者,他都愛。另有鮮靈芝者,也是易的偶像,鮮氏是有老公的,他老公高築牆,廣紮欄,對鮮氏管理得甚是緊,一步也不離,所以,對於鮮氏而言,易只是一種單相思,從沒得過手;雖然如此,易氏始終是癡情不減,一見機會就大獻慇懃,即使碰一鼻子灰,也不以為意。有回,鮮靈芝患了貴恙,在德國醫院入診,他就天天往那裡奔,第一天就吃了閉門羹:他去時,恰好鮮氏之老公在焉,其老公是個醋罐子,哪裡容得下他人窺視臥榻?鮮氏為在老公面前彰顯己志,把易捧送而來的那朵花摜丟於地:「何物狂奴,時來溷我,欲陷我於死地耶!」話說到這檔了,一般人可能是受不了屈辱,不再來的,但這個易實甫,仍然是天天如故,一日也未嘗闕如,每天都帶上名片,手捧一束鮮花,那些護士對他說:「先生休矣,鮮姑娘囑不見客。」易實甫討了沒趣,卻自我解頤:「吾固未嘗挾必見之心,然不可不來也。」鮮氏住了多少天的醫院,易就來了多少次。雖然一次也未曾見著,他卻是樂此不疲。
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吧。易實甫摘不了鮮靈芝這朵鮮花,他就自我苦戀,自編自演一齣易鮮戀。易死後,有人來整理其書篋,發現鮮靈芝寫了幾十封情書給易實甫,信中纏綿繾綣,情意殷殷,對易氏有無限愛意,那整理者看到這裡,感歎道:「鮮伶待此老不薄,毋惑於此老之迷惘失志也!」是這回事嗎?非也!這些情綿綿肉麻麻的書信根本不是鮮靈芝寫的,寫者不是別人,是易實甫自己。易實甫女兒道了實情:「此皆吾父自纂者!」
易氏舉止孟浪,一半歸於文人習性,一半歸於仕途蹭蹬,文人心性常常是:官場之路走不下去,就使勁往情場裡走。易實甫與袁世凱之子袁克文特別要好,時人把他與袁克文的關係比擬為楊修與曹植,袁世凱帝王夢斷,易氏也跟著前途路斷了。跟人的政治就是這樣:跟對了人,前途遠大,跟錯了人,樹倒猢猻散,主子倒霉,奴子當然也倒霉,所以晚期的易氏「浮泊京華,放蕩益甚。」其詩句狀其心志云:「焉知餓死但高歌,行樂天其奈我何,名士一文值錢少,古人五十蓋棺多。」這詩是一位八卦先生給他看八字,說他活不過59歲所寫,果然,易實甫死於民國五年,時年恰好是59歲。
(編者注:據網絡資料顯示,易實甫卒於19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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