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阿爾維托.曼古埃爾(Alberto Manguel)在一九九六年出版的《閱讀地圖》(A History of Reading)一書中,記述他年輕時為視覺受損的作家博爾赫斯誦讀書籍時,從博爾赫斯的解讀中,得以感悟詩歌技法的過程。
有一天他為博爾赫斯朗讀吉卜齡的小說〈越過愛爾蘭東部〉,有一節提到小說中的印度寡婦以不同物品的集合作為一種訊息,發送給她的情人,博爾赫斯驚訝這種語言的詩性及高度象徵能力,曼古埃爾在這一段敘述的註釋中補充,吉卜齡的寫法並非獨創,根據另一位作家的說法,還有另一種集束訊息的記述:「在東土耳其斯坦,一位少婦捎予他的愛人一道音訊,內容包括一塊茶、一片葉子、一枚紅果、一隻乾的杏子、一個煤塊、一朵花、一顆小石、一塊糖、一隻鷹羽及一顆豆子。」
作家解釋這組訊息的意思是:「我再也無法喝茶,沒有你我就像葉一般蒼白,想起你我便臉紅,我的心像煤炭一樣燃燒,你如花般美,而且甜如蜜,但你的心若硬石嗎?若我有翅,便將飛向你,我就是你,你手中的一顆豆子。」
日常語言在表達情意上有許多局限,此所以我們需要詩歌,特別是詩歌語言所製造的象徵意義,正補充了日常語言的單一性。集束訊息與詩歌語言非常近似,彼此都是以連串意象製造組合式象徵,前者對語意還原要求一定的精準性,後者卻容許甚至導引誤讀和歧異;因為有歧異才讓意象組合的效用相乘而不是僅止於相加,而連串的相乘往往指向無限大,由此而造就了一種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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