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濤(作者簡介:女詩人,曾任電台節目主持人,記者,現居香港,著有詩集《等待無人經過》、《獨白與對白》等。)
她一直想把它拔掉。這是她搬進這所租來的房子後,從來沒停止過的念頭。
一枚發黑的、生鏽的釘子,像一隻死掉的黑蜂,趴在房間正面的牆上。她試過很多方法去掩飾牆的瑕疵。
她找來一幅大的山水畫,試圖遮住這顆「眼中釘」,可是當她想糊緊圖片時,釘子就把美麗的圖畫撐破了;她又找來一幅藝術掛畫,只是當畫掛上去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會覺得這畫掛得不是地方。有一種削足適履的勉強感。
這顆「眼中釘」成為了讓她煩惱的心事:進門一看到牆壁,她就感到不適,像有心病似的。
她也想過很多方法清除這顆「眼中釘」。譬如用油漆把它塗白,使它與旁邊的牆色乍眼看上去渾然一體;她也嘗試找來各種工具,還找來鄰居的男人幫忙,花費九牛二虎之力,卻也無法拔出這顆釘子。別人告訴她,是因為這顆釘子釘得太深了,而釘子本身又太長。那晚,閒著沒事,她坐在牆壁對面的沙發上,盯著那顆釘子看了好久。她想:這釘子是什麼時候釘進去的?那時,房子的主人或租客,是在什麼情況下釘這釘子?這釘子原本是用來做什麼的?掛?固定?聯繫?阻隔?自它釘進這潔白的牆後,釘子都接觸過什麼東西?它們的關係是怎樣的?抗衡?相依?扶持?……
想著想著,她感覺自己對「眼中釘」多了一份了解和同情,就不再覺得它那麼礙眼和煩心了。
有一天,她去書店買了一幅她居住的城市的地圖掛畫,然後,用以前從路上摘下拿回家曬乾的幾根乾花草,小心繞緊在釘子上,再把地圖掛上。
自那夜以後,她的「眼中釘」擴展為一幅地圖,而「眼中釘」上掛起了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每當她看地圖,她的心就開始在路上漫遊……有一晚,她看到,「眼中釘」怎麼成了一片月光下的海……
(雙城迷情.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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