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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傑瑜
純粹名牌心理作祟，香港話劇團及劇場空間合作的《不起床的愛麗思》吸引我的是美國著名女性作家及評論家蘇珊桑塔格（不是劇本，是她的名字）。但必須承認，我沒有認真讀過蘇珊桑塔格，較有印象的，是她以Goya其中一張《Disasters of War》版畫作為她著作《論攝影》的封面。多謝張可堅，我拿起我新訂購的Kindle，用它附設的簡單瀏覽器，在網上找到她的經典文章《假仙筆記》及《反對詮釋》的原文，並惡補了一番，頗有得着。（題外話，Kindle真的很棒。）
豈料，入到劇場，才知道惡補的目標錯了，應該多讀點Henry James及Alice James生平、Emily Dickinson的詩作及生平、歌劇《帕西法爾》及芭蕾舞劇《吉賽爾》，結果是第五場的愛麗思茶會，在超現實的場景中，外加迷霧一團。
《不起床的愛麗思》乃蘇珊桑塔格的唯一一篇劇作，她的論文可能大家不會陌生，劇作着實令人好奇。故事以愛麗絲Alice James，即美國哲學家Henry James Sr.的女兒為主軸，講述年屆四十的愛麗絲，終日不肯起床，有嚴重自毀傾向，藉着與父親、兄長、詩人凱美莉、女權領袖瑪嘉烈等角色的互動，講述了愛麗絲作為女性所受的壓迫及壓力。故事並非以事件帶動，而更多以愛麗思的意識流為中心，穿梭現實與想像，虛構與現實的角色共冶一爐。代表男性的邏輯思維在劇中並非主導，故事由角色的心理及情緒變化推進，感性凌駕於理性之上。
桑塔格借愛麗絲一角表達了女性的感受，用女性主義（如果怎麼都要用一個term的話）來分析，例子絕對多過草間彌生的波點。例如看護跟愛麗絲說：「女人總可以將自己打扮得迷人一啲。」愛說︰「我唔係諗緊呢方面嘅改善，（開始有點不安）點解你要咁樣慫恿我？」看護說︰「我想幫你啫。」女人是否一定要打扮？打扮不好是否需要「幫助」？愛麗絲與父親的微妙關係亦是作品中的重要一環，父親對女兒的了解究竟有多深？女兒又能否表達自己？父親對於女兒作為女性的一定期望，是否導致了愛麗絲的自毀傾向？還是女兒對父親的愛意無法宣洩？父親雖然表揚女兒聰明的腦袋，甚至強調她可跟男性競爭，卻反而一再強調她的女兒身份。是對性別平等的開竅？還是讓她在上世紀的男性世界中體現不能改變現實的痛苦？正如她兄長在她去世兩年後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對愛麗絲竟是一個問題。正如愛麗絲所言︰「如果我可以唔理會其他人係唔係難受，由得自己大聲發洩出嚟，就算係二十四小時，我會好欣賞自己。」
無疑父親對愛麗絲影響至巨，愛麗絲對凱美莉的一番話，正好概括了愛麗思的矛盾︰「我成日凝住有個男人將我緊抱，佢用枕頭冚住我，以前我好想可以有個男人嘅重量壓住我嘅身體，但係跟住我就可能會唔郁得。」最後，令她郁得的竟然（當然）是一個低下階層的小偷，諷刺了階層模範對人的種種壓迫。
劇本中可以拿出來分析的對白實在太多，為了響應蘇珊的「反詮譯」，鼓吹「The function of criticism should be to show how it is what it is, even that it is what it is, rather than to show what it means.」，我想大家還是自由尋找屬於自己的意義吧。而其他不同的閱讀角度想必多部學術著作早已論及，實在不需要一個香港人來多加分析。
回到製作上才是實際。並無不敬之意，但我覺得《不起床的愛麗思》是感受間離及陌生化的最佳地方。誠然，如導演張可堅所言，此版本盡量保留原汁原味，結果語言上刻意保留英語句式，中文用詞上，除了愛麗思與賊人的一場外，其餘各場均刻意減少使用現代用語，以表達該特別時空及這個上流家庭令人窒息的氛圍。具心思，但對於一個香港人來說，劇中的演員尤如以廣東話說英文，聽着聽着就有點超現實的況味。不過，潮拜名牌的心理是︰愈接近原著，愈好，所以感覺還好。
導演技巧上，張可堅最獨特之處，是把愛麗絲一分為三，在對照及回顧間，給予思考的空間，而神遊羅馬的一段，更因這個安排，巧妙地避過一人對觀眾獨白的挑戰。不過，對照及回應的效果較為隱晦，對我了解作品的作用有限。
可以看到，自從陳敢權接棒成為香港話劇團的藝術總監，話劇團的選劇取向有濃厚學術口味，特別傾向西方經典。《不起床的愛麗思》即為一例。不過，為何譯介到港？除了經典及名牌，實在想不到理由（雖然讀經典是不需理由的），而且，文本對知識及文學系統的指涉尤其多，變相作品門檻太高，對大眾的要求可能有點過高？
東拉西扯一番後，我最想講的是︰如果我有個女，天天躺在床上，三句不離嚷着要死，作為父親的，會不會先給她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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