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誌：靜物語及外一則

趙筱恆

靜物語

　接近午飯時分，輸液室只剩我一人堅守了。

　套着白色罩衫的木椅一列倚牆，靜靜地不言不語。他們略往後仰，木椅背與座約成100°角，姿態放鬆。

　你聽，有喘息聲呢。「終於清閑下來了。」他們輕聲說。

　椅子大多是風格沉穩的中年與老人，唯有這樣的年紀才守得住諸年如一日，屏神斂氣、不動聲色地冷眼看紅塵。

　靜物多有表情，各具心事與姿態。繪畫初學描靜物，除了素描本身的基本功意義外，還因為靜物的層次與魅力吧。

　「Make stone stony.」—使石頭成其為石頭，石頭本身即有無盡姿采。

　家中餐椅亦是同類。椅背以數條弧形木條組成，貼脊背蜿蜒而下，在美感之外，更符合人體力學原理。

　我喜歡他的曲線，勾勒的正是餐椅的表情。

　這一夜，一隻餐椅移步客廳，作沙發、折疊椅、小板凳的客人。當落地燈亮起，他們各自拖着短促的黑影，在六十瓦的熱力中開始交換訊息：有默契、有勢均力敵，甚至有含糊不明的三角關係。在這一刻，小小的白熾燈光圈裡，他們蓄勢待發、專注演繹新情事。 （完）

鳥語（外一則）

　一隻小麻雀跳到窗台上拚命地說着甚麼，語速很快。是演說、報信、還是散打評書？

　我完全聽不懂，大眼對小眼。可我看得出她敘事的焦急與一本正經。

　啊，難怪人們笑稱難懂的語言曰：「鳥語」—你眼睜睜看着對方指手劃腳、唾沫橫飛，你卻聽得一頭霧水，只嘆隔「言」如隔山，水火兩重天……

　難以接近的語言因其發音、語調及溝通時的滑稽感被視為「鳥語」，是旁觀看熱鬧的心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有一點抱殘守缺的意味。

　面對一門新語言，我們應當懷抱好奇與窮究之心吧？—躍躍欲試，盼作「鳥語者」。能模仿鳥舌的跳達靈動，不是很美妙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