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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是個抉擇的年份。
黃仲鳴
一九四九年,是風雲驟變的一年,是中國共產黨建國之年,是國民黨退守台灣之年,是無數知識分子徬徨抉擇的一年。胡適說:「今早及今午連接政府幾個電報要我即南去。我就毫無準備地走了。」老舍說:「啊!我是剛入了國門,卻感到家一樣溫暖!」
胡適和老舍的話,被編印在一本書的封底,饒有象徵意義,象徵了當年的知識分子北上南下的壯觀場面。
這部書名《知識分子在一九四九》(張高杰編著,北京:人民出版社,二○○九年十月),副題是《獻給建國六十周年》,驟眼一看,以為又是「歌德派」的作品,但翻閱之下,卻令人有無窮的感慨。張高杰在〈後記〉如是說:「……真心地希望我們偉大的國家不斷地走向繁榮、富強、民主、文明,使我們一代又一代的知識分子不再遭受戰亂之苦,不再經受社會動蕩所帶來的精神和肉體上的戕害。」最堪玩味的是最後兩句話,因為書中所描述的九位知識分子:胡適、沈從文、吳宓、胡風、老舍、周作人、葉聖陶、郭沫若、丁玲,在那個大時代裡,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取捨,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下場,讀來唏噓不已。張高杰運用了不少的資料,來印證九人的思想和立場,並提出一己的看法。例如「歌德派」的郭沫若,他感慨說:
「……像一隻雄雞那樣為新中國的成立和偉大的建設成就而一次引吭高歌。只是,這個聲音愈來愈多地匯入到時代和政治的洪大聲浪裡面,我們愈來愈難以聽到詩人自己內心的聲音。」
這個「內心的聲音」是甚麼?實在惹人遐思。細閱郭沫若的事跡,我曾以四字來形容:可憐、悲劇。
九人中,只胡適「義無反顧」,追隨了蔣介石,張高杰為他造像時,引季羡林的話作結:
「胡適是一位非常複雜的人物,他反對共產主義,但是拿他那一把美國尺子來衡量,他也不見得贊成國民黨。在政治上他有時想下水,又怕濕了衣裳。他一生就是在這矛盾中度過的。他晚年決心回國定居,說明他還是熱愛祖國大地的。因此,說他是美帝國主義的走狗,說他一生追隨國民黨蔣介石,都不符合實際情況。」
胡適一生若不從政,不捲進政治漩渦,而只是教書、研究、著作,相信成績會更可觀。
胡適倉皇南走,老舍自美欣然「回到家門」,一些選擇留下的文人,大都顯赫、風光。一個內向的文人,一個無比徬徨的文人,在被標識為「反動文人」後,卻瘋了,自殺不遂,一度送進精神病院,最終歸於寧謐,拋棄了創作,進入博物館與古物打交道。他,就是沈從文。他眼看當年的老友丁玲,「簡直是天上人」,「即茅盾、鄭振鐸、巴金、老舍,都是赫赫煌煌,十分活躍,出國飛來飛去,當成大賓。」他卻「也無羡慕或自覺委屈處」,甘於博物館工作。張高杰說:「(他)蹣跚於現實人生的沉重和辛酸中,卻清清白白地從山重水複走到了柳暗花明,並最終在三十年之後贏得世人的尊重和敬仰。」
這書雖云「獻禮」,「獻」的卻是一帖忠告:二十世紀知識分子所遭遇的苦難,不要再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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