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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5月25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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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我的父親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0-05-25]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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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中的定慧寺巷。 網上圖片

柳袁照

 我想寫寫蘇州的定慧寺巷。它是我少年和青年時代待過的地方。我寫定慧寺巷,不是為我,而是為我的父親。

 十一歲那年我跟着父親母親從鎮江來到蘇州,就住在定慧寺巷的東頭。父親是一九五零年從上海到鎮江的,退休以後把我們一家又帶回了老家蘇州。他一生很多時間都在火車站工作,以此養家餬口。

 蘇州老家沒有老宅,我的姑母,即我父親的同父異母姐姐住在定慧寺巷,最初就借居在她家。那年正是一九六六年,來到蘇州給我的第一個記憶是,許多人家都把瓷器、字畫、還有佛像、神器等,拿到巷裡,扔了、毀了、燒了,父親帶着我怔怔地看着。

 定慧寺巷的東口,有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板橋,叫吳王橋。走過橋是鐘樓頭,當時是很冷落的地方,還沒有鐘樓新村。定慧寺巷的西口,是甫橋西街。甫橋西街沒有一家商業店舖,馬路兩旁種着女貞樹,沒有一點點喧鬧,是很幽靜的一條街,現在可不一樣了,改名叫鳳凰街,街兩旁開滿了燈紅酒綠的飯店酒家。

 我來到蘇州就在巷子裡讀小學,叫雙塔小學,就是在巷子中間的現在叫雙塔公園的地方。很簡陋的房舍,雙塔就在校園內。雙塔的西面是操場,南面建起的一排平房就是我們的教室。雙塔是被圍牆圈在校園內的,裡面一片荒蕪。我現在才知道,那荒蕪的園子,原是五代羅漢院大殿遺址,曾是香火鼎盛的所在。

 過了沒有幾個月,房管所給我們分到了房子,一間正房一間廂房。很巧的是,這個住所還在定慧寺巷,只是從東頭搬到了西頭,離甫橋西街只隔有一家門面。從此,我一直住到而立之年以後才離開。雖然,期間我下鄉插隊,上大學,離開了蘇州多年,可我的家還在那裡。

 我還是說說我父親吧。我父親小時候不是在定慧寺巷長大的,只是六十歲以後一直生活在這裡,直到十八年以後去世。父親六歲喪父,是祖母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還有他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既嬌寵又吃過苦頭,曾經做過小販,卻虧了本;給茶館跑過堂,卻把茶水潑翻幾次。他讀過幾年私塾,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挺拔而有力。但自理能力很差,直到去世,自己都不會洗一件衣服和燒一鍋飯。

 我父親曾娶我大媽為妻,生兩男兩女。前母患病去世。後來父親又娶了我母親,我母親又生了我們兩女三男。父親生我的時候已經五十一歲了。在我的印象中,與其說是父親,不如說像祖父。

 父親是懷着落葉歸根的心情回蘇州的。六六年及以後的幾年,是特殊的幾年,那幾年父親心裡一定悲哀。大概一九四五年,父親憑自己識幾個字的原因吧,到了上海火車站工作,還加入了國民黨。聽父親說,是集體加入的,解放戰爭時期,鐵路部門是半軍事單位,不參加意味着將失去飯碗。

 就是這件事讓父親吃盡了苦。當時,我在雙塔小學讀四五年級,有時放學回家,就會看到幾個人,坐在廂房裡與父親談話,氣氛很緊張。母親會偷偷地拉我到一旁,打發我到角落的廚房去。父親是國民黨,他寫得一手好字,大概擔任了文書什麼的,所以不時會有一些單位的人來調查。那個年歲這是了不得的大事啊。居委會如臨大敵,鄰居戳戳點點。況且,我大姐又在香港,真是風寒交加。我常常躺在床上,在漆黑的夜,仰望着天花板,聽父母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音。

 有一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了四十年了,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我坐在五二班教室,在我的北面是雙塔,從窗口望過去,斑駁而灰暗。是一節語文課吧,老師講完課,還剩幾分鐘。他突然神情嚴肅地對大家說:我們這裡的一個同學,他的父親原來是國民黨特務,這個同學同樣也隱藏得很深。接下來這位老師說什麼,我一句都沒聽見,只感覺五雷轟頂。我是如何的羞愧?我是如何的心冷?那窗外的雙塔,揚起頭,在我看來直刺雲天,這位老師的兩句話,更像兩把利刀插入我的心裡。

 那一天,我是流着瓷A流着血,走回家的。回家我什麼也沒說,望着悲哀的父親、悲哀的母親,我什麼也沒說。一個月以後沒說,一年以後沒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四十年以後,現在父親去世二十多年、母親去世兩年了,今天我才第一次,從心裡說出來。

 七四年,我從蘇州十中高中畢業,我去了太倉鄉下插隊落戶。父親年近七十,與六十歲的母親一起,從定慧寺巷的那個小屋,送我到了太倉靠近瀏河的楊林河邊,他們的臉上只有無奈和慈愛的神情。

 在農村的幾年,我不常回家。每次回來,都看到父親格外高興。他手臂上常佩着一隻紅袖章,坐在定慧寺巷中的蘇公弄口值班。我心裡知道他高興的理由:那說明他政治上沒問題。居委會讓他值班,是對他的信任,他虔誠地認為,居委會對他信任,就是政府對他的信任。

 也許是少年時候的這段經歷,我曾是很內斂的人,在人面前很少說話,在陌生人面前更不會說話。小學中學的時候,放學就在家裡,不出門,我從不與巷子裡的鄰居小孩玩。母親也不會讓我幹家裡的活,我只是看書、讀書。父親也從沒有問過我學習成績好壞的事。但父親是一個把榮譽看得比較重的人。我去了青海支邊的二哥,是第一個為他挽回面子的人。我二哥在青藏高原幾十年,在七十年代早期就加入中國共產黨,並成為鹽區一個基層黨組織的主要領導人。這件事,是父親晚年重大的事件了。在父親看來,二哥為我們這個一度壓抑的家庭,光宗耀祖了。意義不僅限於此,他的子女都會有光明的前程了。以後的事實也是這樣,我姐我哥從二哥開始,魚貫而入,都先後入了黨。父親晚年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的,終於沒有讓他的歷史問題影響子女。

 父親去世已經二十多年了,有一個形象定格在我心裡:他把兩手籠進袖管裡,趴在廂房中的桌子上,不緊不慢地給我講定慧寺巷中的故事。他說,定慧寺巷是讀書人呆的地方,雙塔是兩支筆,定慧寺巷東頭,走過吳王橋,穿過鐘樓頭的那座方塔,是硯。讀書人都要到定慧寺巷來趕考。當時我聽了,感覺到父親有些迂,很不相信。現在,我查閱資料才知道,定慧寺巷曾經是蘇州貢院所在地。在雙塔之西,蘇公弄之東的地方,是江蘇巡撫李鴻章所建,可以坐千人,有縣考的宏大的場面,是蘇州的學子獲取功名的必經之路。

 一九七七年那個春天,積壓在社會上的十屆高初中畢業生,像火山口流出的岩漿,趕赴恢復高考的第一個考場。我有幸是我們生產大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第一次恢復高考中,考取大學的人。父親人老了,步履蹣跚了,他把我的錄取看作是人生的高峰。看到鄰居會走過去,會說:我小兒我子錄取了。看到親戚會走過去,會說:我小兒子錄取了。因為在我這一代人中,我是第一個大學生,是我們家祖祖代代零的突破,怎能不讓父親欣喜和欣慰呢?

 父親的晚年是平靜和寬心的。我的哥哥姐姐都成了家,生兒育女。他幾乎是每天坐在客堂裡的籐椅上,懷抱孫子或外孫女,陽光照在他身上。有時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小外孫、孫女們放學回家,他會帶着他們,小心翼翼地從家裡走到巷裡,再從巷子裡走到甫橋西街,再從甫橋西街走到濂溪坊的餛飩店,花七分錢,買一碗小餛飩。當時的濂溪坊如今已經成為干將路的一部分了,往事依稀,父親就是這樣走完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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