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甘尾(作者簡介：喜歡寫小故事，著有《消隱》及《我無文憑 但有路行》。)
城市上空，突然被甚麼遮擋着。
已經是大白天了，街燈卻因為無法感應光線而依舊亮起，整個城市彷彿停留在夜晚。事情應該發生在夜半，天空仍是黑漆漆、烏雲密佈的時候。是故誰都沒察覺上空多了一團無以名狀的物體。
開始的時候，大家以為天上的，不過是層積的黑雲，因為公元二零一零年的六月，雨已經連續下了二十三天。七月一日，雨停了，城市裡的人一覺醒來，卻發現四周仍然黑漆漆的。於是陸續有人抬頭向上望，發現天空上烏卒卒一大片的，根本不是烏雲。
奇怪的是，這個城市裡，有少數人並不完全被黑暗包圍。天文台、電視台及警察局等不同的機構在一個早上接到數以萬計的求助電話，全都是處於城市邊緣的居民，他們都不約而同看到懸浮在半空的不明物體。原來只有我們的城市發生這樣的事情，城市上空的物體不是無窮盡的，它的面積剛好把我們的城市覆蓋着，城市以外的地域已經是大白天了，日光可以自城市外圍滲進來，但始終太微弱了，處於城市中心的人根本什麼也沒看到，是晴是雨，是日出還是黃昏？大家的時間感都突然被打亂了，頭頂上烏黑的物體無邊際似的把天空上的雲層和日光都阻隔開，大多數人只能靠家中的鐘錶感受時間的推移。
政府對於這種突發的事情，畢竟沒有任何應對經驗，事實是，歷史上根本不曾發生過同類的事情，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如何是好。政府唯一的行動，是呼籲市民這一天千萬不要出門，直至確定城市上空物體的身份為止。是政府刻意製造恐慌，目的是阻止市民上街嗎？對於頭頂上的物體，大家都議論紛紛，許多人猜測這是政府的把戲，還是堅持在這一天跑到街上去。
更多的年輕人聚集在城市最高的山頭上向天膜拜，他們都看過那部叫《天煞─地球反擊戰》的電影，認定城市上空的必定是外星飛碟，外星人終於來到太陽系，出手掠奪地球的資源了，還是，他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卻發現這裡居然沒半點有用的資源，才會徘徊至此，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無論如何，外星人降落地球的第一站，無疑是這個人口密度極高的城市，消息傳出之後，各地對外星生命狂熱好奇的人們以及科學家都從陸路及水路紛至沓來。
甚至有人認為天上的物體根本就是傳說中的浮城，陸地上的居住空間早就嚴重不足，現在正是大舉遷移至浮城的最佳時機。也有陰謀論者認為這是別國最新發明的秘密武器，在這個世紀發動第一場土地爭奪戰，第一個目標自然是這個過分密集的城市。用最尖端的科技把城市壓平了，重新建立一個舒適的、無污染的生存空間，一定是一群神秘科學家密謀已久的實驗……
自從城市的上空出現這團不知名的物體以來，所有飛行設備都失靈了，本地的飛機無法起飛，其他地方的，也根本無法接近城市。許多人無法抵受這種存在的壓迫感，無法抗衡這種看不見光明，生命彷彿被無形之手威脅的恐懼，決定離開這個地方。一直以來，無數的人爭相湧入城市，好久沒有如此龐大的遷徙了，數以十萬計的城市居民在一個月內離開了自己的家，移民的，外遊的……整個七月，陰沉的城市變得更陰森冰冷了，居住在城市裡頭，暗無天日，無日無之的黑暗彷彿把這個地方孤立出世界之外。
事情發生的第一天，各國元首一方面表示非常同情當地居民，一方面卻表示愛莫能助，更設定全新的黑色外遊警示，把這個城市列為潛在危險性特高地區，呼籲國民如非必要，盡量不要前往當地。只有少數冒險者堅持來到這裡感受陰森詭異的異國情調。別國的行動，無疑嚴重打擊這個城市的旅遊業，城市的前途似乎更嚴峻了。
至於城市政府，一直無法解釋懸浮在城市上空的物體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更無法對市民的生命財產作出任何保障的承諾，城市的元首對事件深感遺憾，決定推出為期二十三天的諮詢方案，以收集市民對城市前途的意見。七月過後，城市只剩下老弱傷殘和幾百萬窮人，他們根本無力離開城市，去另一個安全的地方。或者，天上的不過是最新的自然現象罷了？留下的人都這樣對自己說。老人家都花費大量金錢買來香蠟冥鏹，燒了就好，燒了就平安。他們都這樣安慰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似乎沒有想像中可怕，整個夏季，城市除了因為不明懸浮物體的出現而長期黑暗之外，根本沒有甚麼異樣。留在城市裡的人開始放心外出，繼續工作和生活。日子久了，大多數人甚至對這團不明的物體產生好感，他們推想這是上天對他們的恩賜，因為陽光被隔絕了，他們毋須再忍受酷熱的夏季，毋須開空調，不但環保，更節省了不少電費。街道比往常更少人行走，顯得更寬敞舒適，畢竟這個城市已經有一半人離開了，道路上只有公共交通工具，找不着一輛私家車，繁忙時段不再繁忙，再沒有交通擠塞的情況出現……一切似乎都好起來了，也就是這樣，城市重新建立了新的秩序，大家都適應了在黑暗中生活。
公元二零一二年的七月一日，是懸浮物出現的兩周年紀念日。城市的人都在這天上街慶祝，歌聲、笑聲、歡呼聲……突然間，懸浮在城市上空的它轟隆隆的發出長達七分鐘的噪音，底部射出無法估量的光線，整個懸浮物一下子消失又出現，出現又消失，一閃一閃的，在不到幾秒的時間裡迅速遠去了，整個城市瞬間恢復光明，幾百萬人，因為瞳孔無法適應強光的照射而暈倒街上。城市，最終在一片寂靜中回復昔日晝夜兩分的世界……
甚麼時候，哪個地方，會成為懸浮體下一個目標？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