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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文館舊址。 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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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社會,人員的流動性不大,如何與不同語言的民族及周邊鄰邦往來溝通,是個大問題,早在西周時期,就有專事翻譯各方語言文字的人,稱之為「像寄」。明代鄭和七下西洋,也有多位精通多國語言的翻譯隨行,負責宣教和傳播中華文化。
清代的時候,由於朝廷缺乏對外部世界的了解,對吸納外來文化並不重視,只是在明代建立的外語學校「四夷館」的基礎上,派遣少量人員學習外語,久之,遂導致翻譯人才斷層。直到西方列強以炮艦強行打開國門,清廷被迫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時候,這才發現偌大的中國,竟然沒有一個通曉外語的人才。《清史稿》云:「震於列強之船堅炮利,急須養成翻譯與製造船械及海陸軍之人才。故其時首先設置之學校,曰京師同文館,曰上海廣方言館。」痛定思痛的清廷,於咸豐十年(1862)在北京創立了「同文館」,招募30歲以下、科舉正途出身的青年聰俊子弟,學習各國語言,並聘請英、法、俄、美、日等國的外籍教師,代為培訓外交和翻譯人才。
同文館創立之初,面臨著巨大的阻力。守舊派認為,身為孔孟傳人卻去學習西學洋文,是令祖先蒙羞的行為,是本末倒置,並把一些自然現象,如天旱、沙塵暴的發生,扯成是「天象示警」,說是因為同文館的開辦而引起。最後在主政的恭親王奕訢的堅持下,同文館才得以存續下來,繼續發展。
光緒四年(1878),曾國藩之子曾紀澤出使英法,六年之後歸國,建議朝廷考遊歷官,選拔一批官員出洋考察遊歷,增強見識。朝廷經過考核,選出了12名進士或舉人出身的官員,分為五組,分別考察歐美諸國,時間長達兩年,行程達十萬里以上。
遊歷官中有洋務派,也有守舊派。張祖翼的《清代野記》載,遊歷英法兩國的兵部主事劉啟彤是第一批赴美留學的學生,精熟英文,又久在海關署工作,對洋務非常熟悉,其他官員都惟其馬首是瞻。唯獨刑部主事孔昭乾不服,私下裡對人說:「他是什麼人,我乃庶常館肄業的人,難道反而不如他,非要聽命於他嗎?」
船行十來天之後,進入意大利境內,船主通知船上眾人,說第二天有郵船開往上海,如果有人想要寄家信,須今日提前寫好,以便來日投寄。於是大家紛紛寫信向家人報平安。第二天晚上吃飯,孔昭乾見飯食裡沒有了牛肉,就和劉啟彤說:「船主一定私拆了我的家信。」問他怎麼知道,孔昭乾說:「我家已有數代不吃牛肉,自從我上船以後,沒有一餐是能吃飽的,昨天我在家信裡提到了這件事,今天菜裡就沒有了牛肉,所以我知道,肯定有人拆閱了我的家信。」
劉啟彤說:「沒有牛肉想必是船上所帶牛肉已經吃盡,只是巧合,船主對你未必會如此關照,何況船主不認識中國字,拆你的信也看不懂。而且,歐洲人以私拆他人信件為無行,你不必多疑。」孔昭乾指著兩位翻譯說:「他們不也是中國人,為何又能識洋字,你又怎麼能保證船主不識中文呢?」劉啟彤只有不理他。
到達英國之後,某日參觀大炮廠,孔昭乾看到許多三尺許長的炮彈,不知何物,就問翻譯,說是炮彈。孔昭乾大怒:「你以為是我呆傻的小孩子?炮彈是圓形的,我從小就見過,這明明是一尊小炮,你偏要說是炮彈?」翻譯也無可奈何。眾人所遊之地,都有請遊客留名的名冊,孔昭乾每次都必寫上自己「翰林院庶吉士」的頭銜,若同行之人阻止,他就會認為是嫉妒,十分不悅。
由於對劉啟彤不滿,孔昭乾某日上書大清駐英公使,控告劉啟彤。公使知道此人素來瘋癲,接了狀子也不多作理睬。過了幾天,見公使沒有任何行動,孔昭乾就偷了同伴的半茶甌鴉片膏,還找來半碗冷飯,與鴉片膏一併吞食下肚。等到毒發,眾人請來醫生救治,已經來不及了。從他床頭還找到一封遺書,上面說:「劉啟彤將要殺我。前日我到蠟像館參觀,他指著蠟像所塑的印度野蠻酷刑,想以此法來處置我。我不如自盡,免遭其屠戮之慘,並請求公使代我上奏朝廷,為我雪冤。」第二天,倫敦的各大報紙都登載了這一新聞,事情一度鬧得沸沸揚揚。
其實,曾紀澤在歸國之後對比中外差距時,認為中國滯後於世界發展的一大原因,就是官員迂腐古板、荒謬愚妄,對外國的歷史和國情一點也不了解。可謂切中時弊,孔昭乾就是其中的典型。
辦同文館和派遣遊歷官,是封閉的中國社會認識世界、學習西方的一次重要嘗試,而由此引發的新舊勢力的碰撞,也是清廷內部統治階層發生複雜分化的一個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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