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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塔。網上圖片
陳根生
如果沒有風鈴聲聲，這裡的一寺一塔一閣，黃牆黛瓦碧水，恐怕難以如詩似畫，引人遐想。
且不說巍峨秀麗、翼然凌波的文昌閣，也不說歷經一千五百年風雨的江淮名剎定慧寺，其開山祖師智顗大師是佛教史上的十八高僧之一，此刻我的眼球感興趣的是觀音塔。觀音塔呈八角形，凡七層，高48米，挺拔、典雅，每層翹角上銅製的風鈴總在敲擊時光，日日、月月、年年，叮呤、叮呤、叮呤。塔是從印度傳過來的墳，原名叫浮屠，後經漢民族文化的改造加工，成了精美的佛教建築藝術作品。我爬過杭州的六和塔、西安的大雁塔，北京頤和園的伊斯蘭情調的白塔……這塔我怎麼讀都是一座唯美的建築，都是一首建築的詩篇。我花五元錢，登上觀音塔，如同走進一首古典詩詞，不過不是李、杜，而是王維，也不是蘇、辛，而是王觀，我走進「二王」詩詞的那份典雅、那份精緻……
想不到塔內供奉的全是觀音菩薩，莊嚴肅穆的氣氛轉瞬就被一種新奇怪異的美感所代替。由第一層到第七層，中心柱周圍供的是觀音32「應身」，四壁供的是觀音84「出相」，「應身」、「出相」是佛家語，即變換形象的意思。的確此刻呈現在我眼前的，或慈祥、或和藹、或誠摯、或親切……或猙獰、或惡毒、或暴戾、或兇殘……反正觀音菩薩隨時隨地都在用各種各樣親善祥和的面貌鼓勵人們行善積德，也無時無刻不在用各種嚴厲兇狠的形象對躁動的邪惡發揮著震懾的威力，讓壞人一生一世都不得安寧。銅鑄「應身」也好，彩繪浮雕「出相」也好，全都塑造得形態各異，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叫人不能不佩服佛教對人情世態的觀察和研究是何等的精細入微，入木三分！唯其如此，我端詳著一尊尊菩薩法相，也叫人看得或熱血沸湧，或冷汗浹背，或心靈震撼……勸人向善，是宗教的永恆主題。
一步步駕著香煙、鐘磬而上，我氣喘吁吁爬到頂層，憑欄馳目游思，看眼前鳥影閃閃，聽八角風鈴叮噹，一陣陣清風拂面而過，這是大自然溫柔地撫慰我的心靈，又像兒時母親親暱我的面頰。我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禪意來。我也忍不住就近伸手扯下一角藍天白雲擦拭平時深藏的靈魂。回眸自己遠去的幾十個春秋：既心儀世俗的功成名就，也羨慕佛家的超凡脫俗，既希望體驗人生的精彩，又神往心靈的清淨和瀟灑；再掃描昔日的同窗舊友，官場長袖善舞如今灰飛煙滅者有之，情場翻雲覆雨如今晚境淒涼者有之，商場倒海翻江如今鐵窗生涯者有之……而這一切的一切還不都是過眼煙雲。登臨文物古跡，總喜歡咂摸王朝之興替，慨歎人生之飛逝，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這才有點意思，不枉「到此一遊」，別像那年遊上海東方明珠塔，置身於350米的空中不可謂不高，但總感到是被關在一個碩大無朋的高科技墨盒裡，眼前仍是紅塵滾滾，熙來攘往，花100元做了個現代遊戲，哪有眼前這般清淨靜謐？哪裡享受到這種飄然欲仙、心靈洗禮的暢快、愜意？時常接受心靈洗禮絕對是步步接近崇高。
走進定慧寺、觀音塔也就走進了古邑的人文深處。我首先請教門兩側八個大字：莊嚴國土，利樂有情。我說我一直似懂非懂拿不準這是什麼意思。面色紅潤的宏學法師微笑道：這要用得上你課上常用的古漢語語法，即讓國土變得莊嚴，讓有情（即一切生命）得到利益快樂；前者講愛國愛鄉，後者講愛生命，愛一切生靈。千百年來定慧寺不倦地向百姓心中播撒著愛的種子，實在是功德無量啊！宏學法師衣袂飄飄，一襲仙風道骨 。法師告訴我佛經上有這樣一段話：
若人散亂心，
入於塔廟中，
一稱南無佛，
皆共成佛道。
法師解釋道：這是講人有了煩惱，如果進入佛塔寺廟，那就唸一聲佛號，於是你就會漸漸地心靜氣定，精神也就逐漸解脫了。我說西方心理學家提出解除心理障礙的辦法：躲避、轉移、釋放、昇華、控制。但中國老百姓不習慣激情、張揚的那種，他們樸實的頭腦信奉平和的做法，那就是如法師所說到塔廟中點一炷香，拜一下佛，唸幾句阿彌陀佛，就切切實實達到了這一效果，我母親那輩人的確就是這麼過來的，中國寺廟香煙不斷，鐘磬不絕，是不是也有一份道理在這裡？大科學家愛因斯坦說：「如果有一個能夠應付現代科學需求，又能與科學共依存的宗教，那必定是佛教。」大學問家梁啟超說：「佛學乃智信而非迷信，乃入世而非厭世，乃積極而非消極，乃兼善而非獨善。」二位大家的話顯然是指哲學和心理這兩個層面而言。也正是在後者這個意義上，我在一本研究長壽著作裡稱讚定慧寺是如皋老百姓千百年來的一個心理診療所，除心病、祛煩惱，增淳樸、促和平，為如皋成為華夏長壽第一縣作出了特殊的貢獻。
有道是盛世修史、安定建塔。當毀於宋代兵火的觀音塔2002年重新在原址恢復，詩人說，觀音塔遠看像一支如椽大筆，在藍天上揮灑激情，飛流的雲霞便是絢爛的詩篇；畫家說，它更像一位滄桑老人，在粼粼水波裡塗抹畫稿，影影綽綽說歷史，朦朦朧朧憶夢幻；而我則是塔角風鈴的忠實聽眾，叮呤，叮呤，叮呤，天天在耳邊聽得清清晰晰，真真切切，是虔誠曠遠的一聲聲和平祝禱，是語重心長的一聲聲人生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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