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如果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刻叫做「無憾」,那麼國畫大師吳冠中先生在最後的歲月,向香港藝術館無償捐贈個人水墨畫的經過,足以令主要參與者、藝術館「虛白齋中國書畫」館長司徒元傑刻骨難忘。在這座公營博物館內服務長達25年,司徒元傑更願意將之看成為一間知識分享、人文傳承以及人性關照的公開學校。他很容易就不知不覺踏入歷史的情境裡,再把他的感動融進現場的展覽中。 ■文、圖(部分):梁小島
香港電台電視部的編導謝家豪,形容他所接觸的司徒元傑「很不公務員」。之前為拍攝港台節目《情迷博物館II》而跟隨司徒元傑北上杭州,探訪豐子愷故居時,他常常能被後者的情緒所感動。「回來剪輯時,發現館長有一個口頭禪:好難得。」司徒元傑記得他在老先生位於白馬湖的故居內,見到一架鋼琴時的觸景生情。「一般人只知道豐子愷在漫畫上的創作,其實他在民國時期不遺餘力的推廣音樂教育,後來還編了教材。那架琴就是他當年練習或創作音樂而保留下來的原物。」
藝術家的關懷
「其實那裡也是一個感人的地方,我走到那裡已經嚇了一跳。見到第一間屋是李叔同住過的,之後一間住著朱自清等等。一幫民國時期有抱負的年輕人或學者,走到一起暢談教育理想。我當時就像走回到那段歷史中。」豐子愷畫作展是藝術館明年年初的展覽項目,這個主題的選擇,也透露出司徒元傑的個人情結。「豐子愷的特色,並不是中國傳統的文人畫,而且他創作的畫幅都比較小。但在美學和人性方面,卻是用藝術表現真性情。這從他對兒童的情感和關懷中很強烈的表達出來。此外,他在作品中還涉及到佛教對善的理解,光是這幾點,也有足夠的東西可講了。」
同樣的,司徒元傑還記得一次為了做李可染的展覽,去北京看真跡,以及和李老的後人聊天的情景,了解到了許多大師背後「實實在在的東西」。「去年我去杭州路過潘天壽教授紀念館,當時有人告訴我說,門前那條西湖邊上的南山路,當年就幾乎寫滿了批鬥潘教授的大字報。我走在那裡,那種感覺又來了。」司徒元傑總在反思,為何20世紀中國偉大的藝術家的遭遇總是如此坎坷?「但他們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在惡劣的環境中還能堅持藝術。」每次北上探訪,回來後他和助手們便會將背後的故事整理出來,發給館裡的導賞員,讓他們在現場給觀眾分享。他近幾年還留意到視像媒體的作用,把策展的過程變成影像記憶,送到學校播出。「自己要先能投入感情進去,效果才會有很大的不同。」
難忘吳冠中
2010年6月25日,司徒元傑經歷了一場如過山車一般的情緒波動。當日下午6點半,他在傳媒招待會上正式宣佈,中國畫大家吳冠中先生再次向香港藝術館贈送五幅水墨畫,這已是藝術館第四度接受他的無償捐贈。會議結束時,司徒元傑突然想起吳老的生日快到了,連忙叫回記者,對他們說會把新收到的作品加入展覽中,作為給吳老的生日禮物。當晚離開辦公室已是深夜,他還處在興奮和激動中,萬萬沒有想到,吳老也就在同樣的深夜裡靜靜的離去。
去北京參加吳老追悼會的時候,他了解到了更多的細節。原來,從2010年3月開始,藝術館曾以數月展出吳老三次捐贈的畫作,吳老曾向司徒元傑表達想親自來香港和觀眾見面的想法,但因健康問題而未能成行,「於是我就在展出期間,不斷收集觀眾在意見簿上的留言,最後整理了一份報告,6月初時,托人帶給吳老。他在病房裡翻完了這份報告,一周後就托兒子說要捐畫給我們。交接手續完成之後,直到他走前的最後一刻,他再也沒有說過話。」司徒元傑在吳冠中去世後曾接受媒體訪問,在聽到他回憶吳老的點滴時,現場記者無不潸然淚下。在司徒元傑心中,展品的社會意義與它的市場價值不一定總成正比,雖然他也要承受來自向政府申請財政預算的壓力,但他更看重的是前者。
是展覽更是教育
司徒元傑自小對中國畫有濃厚興趣,上中學時,已經臨摹了整卷的《清明上河圖》。「《富春山居圖》我也臨摹過。」中學畢業後,赴英國修讀藝術教育。「這一科很冷門。其實我也是想學習一種方法,就是怎樣通過藝術去進行教育,或者怎樣用教育去演繹藝術。」返港後在港大完成了中國藝術史的碩士學位,正式研究自己感興趣的中國畫。
他的個人氣質,其實更接近老師這個職業。「我是先做老師的。我曾在一間官立中學做過短短的幾年藝術老師,所以我的角度總是從教育的角度出發。」
「但是這就帶來一個很大的責任,不能教錯或者給演繹錯了。比如,你可以在宣傳中說,豐子愷是黃玉郎的祖師爺,或者乾脆說是『中華英雄』的祖師爺,一定很吸引人。但我們不能這麼說,相反,我們要說豐子愷的漫畫和黃玉郎是完全沒有關係的。」
除了20世紀中國文人畫大家作品展,中國傳統古畫也是司徒元傑致力推動的重點。年底他將赴日本,和大阪博物館商量出借其館藏的宋、元中國畫。「別看我們是公家博物館,吃閉門羹的次數也非常多。」「而你的感情也會自然決定你選擇藏品的角度和意義。」
獲得捐贈只是工作中的錦上添花。「事業中遇上吳冠中先生,簡直是三生有幸。但更多的時候,是真正參與這個分享的過程,並讓更多人受益。藝術品不是死物,它們同人性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