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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建新現在,凡聽到有電影專業的學生向他提及舊作,總會燦爛地笑著。他的好人緣在電影圈中是出了名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這個浮雲障目的環境中保持著清醒和敏捷。早年的作品給人留下了厚道又不失尖銳和幽默的知識分子形象,後來則開始以監製的身份游走幕後,成為參與建構中國電影產業的帷幄者。
自《建國大業》、《建黨偉業》的接連上映,黃建新再次以導演的身份亮相,情懷還在,只是多了份老練和世故,對接連的質疑和傳言也有點不耐煩。他強調年輕的觀眾,強調公民的責任,努力地在政治題材中拿捏權衡,市場對電影的標準,成為他詮釋政治題材電影的最好依據。 ■文、攝(部分):梁小島
文:香港文匯報 黃:黃建新
文:你和韓三平都是《建黨偉業》的導演,你們是如何分工的?
黃:關於電影的結構、方向,還有劇本,是我們共同來定,電影總的啟動和想法,韓總把握得多一點,現場就是我帶得多。
文:《建黨偉業》的故事素材、結構和時段怎樣選擇和把握?
黃:這個從劇本編寫一開始就定好了,比如從1911到1921這10年我們的節點都選什麼,之後就是人物的節點,能不能和事件對上,對得上就有戲劇性,有的時候對不上,你就不能編。比方說,五四運動之前2個月,毛澤東就離開北京回湖南了,這個你不能變;還比如有一段故事很精彩,如果接到另一段故事就具有很強的戲劇張力,但他們不在一個時間段,你就不可以接到一起。歷史片就是這樣,不能編。當情節或歷史時段的選擇點定完以後,再開始定人物的節點,你能創造的空間,就是這些節點之間的空檔。
文:作為導演,你比較下功夫的是哪些節點之間的空檔?
黃:這個一開始要選擇。比如,1911年辛亥革命,中國從封建社會步入民主革命時期,這個時期政黨林立,雖然我沒有太多交待,但那時中國有300多個政黨,都喊著要救國。經過10年的變化後,1921年出現了一個53人的政黨,就是中國共產黨。在這麼紛亂的年代裡,歷史為何選擇了這個政黨,這就是電影要講的東西。這是一個歷史必然。
然後在這裡就要找時間的節點。核心是孫中山的民主革命的推進和復辟的封建力量之間的較量,較量到最後,其實沒有結果,然後出現國民黨,宋教仁以政黨政治為主張的一派,在這個節骨眼上,1914年一次大戰爆發,陰差陽錯,然後是巴黎和會讓我們空歡喜一場,讓中國人憋了70年的怨恨爆發,五四運動喚醒了工人,加上第三國際的進入和蘇聯十月革命的成功,當時的年輕人這才覺得,國家還有希望,要為這個建立政黨,就是共產黨。
文:為了表明歷史的必然,從而影片淡化了個人的色彩,就像群像畫?
黃:對,這個電影就是一個群像。但是裡面我們也加了一些有意思的細節。我現在覺得,中國有兩段歷史是非常有趣的,一段是春秋戰國,百家爭鳴,一段就是南北軍閥時期,出現了幾百個政黨,到1924年中國政黨最多的時候有2千多個,中國近代的大家都出現在那個年代。我是想表現在尋求救國之路時,出現的豐富多彩的思想層面。比如你看到有北大辯論那場戲,有辜鴻銘、李大釗、陳獨秀對怎樣學習西方的討論,那個是編的。
文:《建黨偉業》做了英文字幕,也要在海外發行,您對此有甚麼期望?
黃:其實是我們還在拍得時候,別人就來買了。現在拷貝已經賣了7個國家了,從這個月20多號開始,北美、澳大利亞、新西蘭、東南亞都開始上演,這也是這種電影少有的現象。這個很容易理解。大家肯定關心嘛,我們國家現在已經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了,西方預計到2020年會變成第一大經濟體。我們在1840年的時候還是被人在手裡亂捏的,現在的變化讓每個人都會研究你的文化現象、政治現象,電影是他們最簡單的了解方法。而且由於改革開放這麼多年的經歷,我們能夠理性地面對歷史,能比較客觀地去講故事,他們會覺得看電影是捷徑。
文:拍電影的時候,海外觀眾會影響你的考量麼?
黃:拍電影時我從來不管,你要想那麼多你就拍不了。你就按你心目中一個好看的電影,一部有意義的生動的電影去拍,誰買誰不買,不管它。
文:但你對觀眾總有期待吧?
黃:我覺得觀眾肯定會有。因為這是近代史,而且隨著國家的強大,人們對近代史了解的慾望會越來越強烈。我常說,如果你到美國作一個初步調查,但凡念過高中的,對美國獨立戰爭都了解得很清晰。我們現在有一個怪現象,年輕人對外國的事情了解得比中國自己的多,這是不自信的表現。隨著經濟的發展,真的要了解你是從哪裡來的。我覺得這是我們教育上的一個缺口。
電影是一個簡單的方法,好看,你要是覺得什麼地方有意思,回去翻書也沒有問題。我們拍的過程中自己補的課很多。比如陳獨秀形象的塑造,以往不是這樣的,我們是客觀地把他恢復到中國共產黨的創始者角色中來。他的個性很張揚的、性情中人,馮遠征演出來就是這樣,不高興還挖苦兩句,他不是端著的。
我們對毛澤東的塑造也是相對客觀。在這部戲裡是要表現作為學生的毛澤東成長的過程,從年輕時參軍,到崇尚教育救國、體育救國、無政府主義,他是一點點過來的。
文:據說接下來你還要導演一部建軍題材的?
黃:沒有,那是媒體網絡瞎編的,還幫我搞出7個系列來。
信仰可以改變一切
文:從《建國大業》到《建黨偉業》,您覺得是否有「國家模式」這樣的電影類型?
黃:應該是沒有,我覺得不存在這個問題。《建黨》有30多個投資者,多半都是民營資本。而且我們在上片的同時,面前有五部美國片在一起演,根本不是媒體猜的樣子,不讓誰上。《功夫熊貓》、《加勒比海盜》、《速度與激情》等,從15號到現在都還在一起進行。我們其實一開始只佔了市場份額的百分之四十幾,但我們拿了市場的百分之六十的票房,你要是國家模式就不會這樣。
這是一個政治類型的電影進入市場,模式是有很多的明星,還要講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但又應該知道的歷史,裡面還有讓年輕人激動的段落,然後看你能拿多少票房,這是一個常態的市場進入方式。你看事實就好了,如果按你們說的,那前面美國片應該都沒了,他們不但一起演,而且加一塊的市場份額比我們還大,但我們拿的票房份額大,因為他們已經放了一段時間了,我們剛上拿百分之六十的票房,都很正常。
其實這就是一部近代史的電影,這裡頭有和我們這個民族近百年息息相關的東西,因為近幾十年經濟的快速發展,給我們的心理帶來很大的變化,但其實裡面有一個一脈相承的脈絡。我覺得,了解自己民族的近代史,是一個公民應該做的事情。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做了一點實際的事情,如果看了對你多少有點影響,就是好的。
文:用全明星陣容的策略,是出於甚麼考慮?怎樣選角?
黃:主要是針對年輕的觀眾,反而上了年紀的觀眾會覺得某某明星沒那麼像嘛。我們選角有兩類,如果人們熟知的人物就一定要像。比如常見到的毛澤東的像、孫中山的像。另外一類是大家不熟悉的,沒怎么見過的,就在造型上下功夫。我挑演員就是憑直覺,也沒有分析。你看吳彥祖演胡適,他又像又演得好,後來好多人給我發短信,說從來沒有想到讓吳彥祖去演胡適,問我怎麼想到?我說因為我膽子大嘛,上次(《建國大業》)敢用陳坤演蔣經國,還有甚麼不能演?(笑)結果他們都很像。還有劉燁演了成長中的毛澤東,我們以前老把人物定位給定死了,我對劉燁說,要演出從普通的小孩一點點成長的過程,結果很成功。我們試了他一個,2個小時就定了。
文:您說過這次的影片票房一定會超過《建國大業》的4億票房,理由是甚麼?
黃:這是一部可看、好看和有意味的電影,這裡面有更多適合年輕人看的東西,比如說五四運動、愛國熱情、學生的純真情感。前天晚上我們在深圳電視台做完節目,臨時決定去電影院看看,結果一進去全是年輕人,還有人跟我說他們很激動,手都捏著呢。這就是影響。
文:拍這類歷史題材的影片,對當下有些甚麼麼樣的觀照?
黃:這個就得大家自己去體會了。創作者是把自己的觀照,通過對節點的選擇表達出來。
文:您帶入的觀照是甚麼?
黃:就是我們要看到信仰是多麼重要。這個電影裡的人都是有信仰的人,所以才能拋頭顱,灑熱血,那些都是富人的子弟啊。當年北大的教授一個月幾百塊大洋,甚麼概念?北京當年買一個四合院才3百塊大洋,兩個月不到就可以買一個院子,那時候縣太爺每月才12塊大洋,但這些人為了理想甚麼都拋棄了。信仰是有力量的,信仰可以改變一切。
中國缺少職業監製
文:進入2千年後,你拍的片子就特別少了,還會拍個人感興趣的電影麼?
黃:我是去做監製了。香港很多大片,像《投名狀》、《十月圍城》我都是監製。我當時去做監製是因為覺得中國缺少職業的監製人,但這是電影工業裡最重要的角色。職業監製是既要懂得電影的製作和管理,就像上市公司的CEO,代表所有投資方去管理,也要是內行。我還做過美國的《木乃伊3》的中方監製,也是其中的投資者。後來我被臨時叫過來拍這兩部片子,就來了。
我現在覺得,最缺的不是藝術片導演而是職業導演,就是拿著什麼題材都能拍的導演。好萊塢全是這個,卡麥隆的戲,每一部都不一樣。我們只拍自己熟悉的,那不行,中國電影會很快被美國電影吃掉。《建黨偉業》就是主流市場的視覺大片,不是個人風格為主體的,你要用最好的心理結構和觀眾交流。當然個人影子還是丟不掉的。
文:從你早期的成名作《黑炮事件》,到《輪回》、《站直囉!別趴下》等,都是批判社會現實、反思現存制度的風格強烈的影片,你今後還會有這類批判性的作品出現嗎?
黃:應該還會有。嚴歌苓的一部英文小說我一直很喜歡,還在談,是一個荒誕喜劇。她寫一群騙吃喝的人,在北京出席各種酒會,這種企業招待會會發很多紀念品甚至發錢,就有人成立了這麼一個集團,你懂文學、他懂數學,就去參加開會發言,講得都還很在行。開完會後,把東西一拿就走了,每一年收入好幾十萬。最關鍵的是男主角發現一年以後有人冒充他,故事就從這裡開始了。
文:監製和導演,哪一個對你的吸引更大?
黃:兩者各有不同。比較起來,還是監製的權力更大。但我做監製不會干涉導演任何事情,只是要從開始的時候制定好方向、參與劇本的討論。這個中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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