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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4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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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鵬 以評論走在人間路上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08-04]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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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見到李承鵬本人之前,便曾聽聞這類善意的提醒:「他的大眼睛會說話,可不要被他迷倒喔。」而其實李承鵬真正的魅力卻不僅限於此。如果你有機緣面對面聽他講上10分鐘的話,你一定無法不去驚訝,這位下筆理性、犀利、辛辣而近乎毫不留情的評論者,言辭談吐間卻會散發出一種令人動容的感性。他稱自己是一個文人,而或許身為文人,終究難以磨滅骨子裡的那份悠遊與含蓄吧。

 李承鵬身為資深足球記者、足球評論員,從15年前便開始遭遇封殺,卻反而愈挫愈勇,此後一路在球評界大膽直言,前後被封殺7次。日後,他開始轉為社會底層大眾發聲,評論的受眾面更廣了,就像他的「李可樂系列」——《李可樂尋人記》和《李可樂抗拆記》的主體都是小人物,講最平凡人遭遇到的最平凡困境,將最平淡階層的哀樂和他們所面對的暴力表述出來。作為一個寫作者,他在中國內地人氣爆棚,因為他寫的不是和尋常百姓有距離的純文學,而是生活,最反映時代步調的真實生活。

沒有批評精神不該當作家

 「寫社會評論和你最熟悉的球評可有不同?」李承鵬眨了眨眼,如是回應道:「對我來講,就是把社會當成一場足球賽,因為我習慣於同時關注硬幣的正反兩面。」是社會賦予了他感同身受的經驗。他說:「04年開始寫房地產專欄對我而言毫不陌生,因為我當過房奴。」進而笑稱自己:「寫球評時罵足協,寫社評時罵社會。」在他看來,好的文人必須有批評精神,如果只懂歌功頌德,那就不該當作家,該去當歌唱家。

 身為內地大受歡迎、彰顯民聲的評論者,究竟發聲的空間有多大?李承鵬認為,空間其實都是靠自己爭取的,就以房奴為例,捍衛自身多少權益,取決於你如何對抗開發商,還要是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他說自己如果現在突然不批評社會改為讚美,官方反而會嚇一跳。「以為要出甚麼大狀況,甚至覺得我是在反諷,變相攻擊。」每個人的社會分工不同,而他也相信這個社會需要不同的聲音多管齊下。

盼有一日再寫不出黑色幽默

 和大多數追求文學品質的作家一樣,李承鵬起初也寫美文,但很快就發現:「生活不是這樣啊!」按他的話說,「如果一個人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還能堅持不懈寫美文,簡直可以送進精神病院。」而他也並未覺得自己是最有勇氣的評論者,在他眼中,中國有很多人都做得很好,像是《我的父親是流氓》的作者于建嶸,又比如韓寒。

 香港書展之行帶給他的感受是重新理解這座城市所帶給人的安全感。「香港是個很奇怪的城市,坐纜車上太平山吃飯,麻雀就停在人身旁,這是一個連鳥都感到安全的地方。」他認為,香港的大環境著實能反襯出內地作家生活狀況內的不自由。「像港人這樣罵特首是不可能的,自首還差不多。」他承認除去他這種以反諷搞怪為特點、每每直面現實問題便肺活量大增的寫作者之外,中國有許多作家的確很不容易。「像麥家、畢飛宇、蘇童,他們各有各的不易。」

 但怨天尤人嗎?不,這絕不是李承鵬的風格,他直截了當指出,根本沒甚麼可抱怨的。「同樣是活在這種規律下這個土壤中,開的花結的果並不會一樣——敏感詞是不同的。」他認為作家置身於社會環境的大前提之下,所謂有才華,並不在於能堆砌多少華美的句子,而要看對生活能有多少思考。「也許有一天情況變好了,就不會如此」,就像如果沒有沙俄時期的殘酷現實,便不會有果戈理、高爾基一干人等。李承鵬說:「我們都是社會這個大棋盤中的棋子,我真盼有一日我不再能寫出黑色幽默。」若他真有得安逸那一天,定是社會已變得更好。

時代需要現實主義書寫

 談到自己輝煌的「被封殺」歷史,李承鵬很是豁達。「其實官員是很難封殺作家的。尤其在內地人近年來的智商有了突飛猛進提高的情形之下。」他稱內地的變化之快令人刮目相看,3年一轉眼,就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新面貌。「過去明星用緋聞炒作,現在都換了方式,因為知道群眾更厲害,大家都變聰明了。」在這樣不斷變化的現實之下,寫甚麼、哪種角度切入,對他而言,根本不是刻意找出來的,而是從心裡打開一扇門,讓觀點得以被表述出來。

 他的書寫立足於小人物的生存狀況,因他清醒看到:「大官僚的喜怒哀樂有大人物罩著,最底層的悲慘也容易被看見,唯獨小資、小知識分子非常可憐。」這一群體的喜怒哀樂、情感與付出,始終是面目模糊的。「但他們真的可憐。你想想,像紅十字會郭美美這種新聞曝光後,小男人和小女人們會看到,有些人用一輛車能直接換到一個女人,但他們自己的愛情卻那樣難。」作為中間層與中堅層,小人物根本沒有掙扎與對抗的餘地,唯有默默損失自己的幸福。而李承鵬知道自己正是他們中的一員,他甚至覺得自己付出的關心其實還不夠。「我會繼續豐滿這個人物走廊。」像是思躊了一瞬,繼而用交織了感性與感情的語調說道:「把希望寫在陽台上,讓他們照亮我們。」

 下一步會寫甚麼?他冷靜講出一些聽來十足浪漫的構想:「可能會寫一個知識分子犯罪,或是寫一個愛上比自己大30歲的男人的女孩。」當然李可樂這個人物的生命會延續下去,《李可樂參選記》?(李承鵬今年5月在微博上表示將參選人大代表)《李可樂抗拆記》之後大概該有個《李可樂建城記》,對於內地的城市管理,作家顯然是不滿的。他說:「內地城市沒有那麼大的草坪,所以你無法帶著拉普拉多無拘無束散步。」城市規劃是為著便於管理,而非為著居民體驗。那在李承鵬心目中,哪座城市好些?「聖彼得堡呀,有藝術、生活、戀愛甚至是偷情,和中國完全不同。」你看,不由你不相信我對這位理性評論者的觀察吧,他其實是個著實感性的人。

 但正是這樣既感性又理性的一位文人,卻看到了現實被作為書寫題材的無限靈感。「在內地,我們整天會收到這樣的短信:你想知道另一半的手機通話記錄嗎?這說明人們早已習慣了一個監聽之城的模式,不為生活,而為統治。」而生活,恰恰是他筆下最珍視最看重的部分。許多人視張愛玲為無上文藝,新一代80後90後,則可能視安妮寶貝為文藝的翻版,但李承鵬的態度卻極為Critical:「不是糾結才是文藝,張愛玲的文學和她的性格、生活經歷、閱歷、時代密不可分,山寨或複製她的文藝,不可能。」他認為這個時代真正需要的,是現實主義的書寫。復又調侃道:「總有寫作者,自以為是卡爾維諾或卡夫卡的傳人,但是否真有那種才華卻很難說。」他對內地文學現狀的諷刺可真的毫不留情——一些不小心成名的人,才華根本不夠,而真正有才華的人,以界外的身份去寫,又被指責為庸俗。(《我的父親是流氓》是李承鵬多次稱讚的書,按他的原話是:「其實文筆很高」。)

 他認為真正的文學是要走向人間街道,「既靠身體寫作,又不靠身體寫作」,說到底是扎進現實中,再以清醒的筆,反觀映照現實吧。那麼身為一位資深評論人,李承鵬的評論之筆,究竟對他而言可以被如何去界定與認知呢?他的眼睛並未給出答案,卻以言語作出了堅定回答:「評論,讓我們感知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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