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遙遠的年代是一支悠長的悲歌,/杏花、春雨,青山如黛;/在朝露浸潤著的芳草上,/一對青年肩並肩向我們走來;/一個是梁山伯,/一個是祝英台。
那悲歌化為歡歌的一刻,/那黑暗化為光明的瞬間;/甚至寂靜之後的餘音,仍然會/托著我們的心兒和蝴蝶在空中飛旋。/祝願世界永遠像此刻這樣美好,/樂聲繚繞,蝴蝶……翩翩。——白樺:《在琴弦上飛舞的蝴蝶》
陳鋼與他的同伴在香港演出已落幕、曲終人散。但依然餘音嬝嬝。華懋集團執行董事兼市場總監龔中心給我打了電話、寫了信,對這場音樂會很是激賞。
說實在,眼下的年輕一代,有多少人對《梁祝協奏曲》、四十年代的歌曲感興趣!龔中心早年在內地當醫生,吃過苦、磨練過,後來與她夫婿遠走美國,在大學執教鞭,之後因她姐姐龔如心遺下華懋的遺產官司案,雙雙辭去教席回香港協助她的弟弟。他們的經歷蠻曲折的。但是那一顆醫者父母心的熱誠不減,她來了香港後,一直在推動綠色環保運動。
我在想,像她這樣經歷的人,有許多人在大順境的時候,在經濟商品大潮中,在上層社會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中,很易對過去坎坷人生、舊時人和事淡忘。她卻不會,她一直熱愛中國文化,像《梁祝協奏曲》、像傳統流行曲,還有中國文學,她都喜歡。
她在百忙中,經常抽空來聽我籌辦的文學講座。她不是應酬,而是從頭到尾認真地聽,聽後也有感受,也有自己見解和意見。
她最近為《明報月刊》寫了一段「人生小語」:
如今,看到有些醫生成了醫商,有些醫院成了以病人的痛苦來牟利的機構,真讓我們老一輩的醫務人員痛心!想當年,我弟弟仁心在福建山區、我先生李嬰和我在青海少數民族地區、我妹妹因心在崇明做赤腳醫生,半夜三更、披星戴月、爬山涉水到少數民族老鄉家去看病,喝下用擦了病人汗、又擦完桌灰的漆黑的纏腰帶擦過的碗盛載的鹽茶,我們那時是怎麼樣的心情呢?只盼病人能夠好就開心了。所謂醫者父母心。這是醫德,也是起碼的人道主義,是每個醫生的天職。
以上這段話可說是龔女士的心跡。寫到這裡,我想起白樺在《陳鋼協奏曲傳》題的字:「奉獻」。醫德、人道是職業道德,其中也包含一份責任和奉獻精神。藝術家對文學藝術創作;醫生對病人的診治,也要兼具一份熱誠和義無反顧的精神。套劉再復的話,後者是屬於精神境界的情世界,與商業化、功利化的器世界是相對的。
白樺曾寫道:「音樂對於人的靈魂,一如水之對於人的肉體,如孔子那樣理性的聖人都會被音樂所俘虜,何況庶人!生命有悲痛,有歡樂,有激越,有靜止。所以音樂有悲歌,有歡歌,有急板,有慢板,也有使人震撼的休止和停頓。在音樂寶庫裡所有的傳世之作,無一不是作曲家發自內心的吶喊或呻吟;文學作品當然也是如此。最高的技巧是甚麼?是無技巧。屠格涅夫在談到自己的中篇小說《初戀》時說過:『《初戀》也許是我最愛的作品,其他作品或多或少有編造的部分,《初戀》卻根據事實寫成,不加一點修飾』。」
說實在的,技巧不過是一種手段、工具,或包裝。無論是做甚麼行當,文藝創作,首要條件是真誠——赤子之心,創作如果沒有發自心靈呼喊的激情;醫生、科學家等等,如果沒有對自己從事的事業或工作有一份發自肺腑的熱誠,那等於失去了靈魂,活得也說不上太大的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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