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上回談及香港潮語「chok樣」的語義,並推測語源,初步認為可以寫「戳」來表達實際音值「cok8」(用香港語言學會音標,但入聲用789標示),但證據仍嫌未足。老師指點,做學問要講求「有一分證據,講一分說話」,所以只暫建議可寫「戳」,無非同音假借而已。
學習、分析和研究漢語方音,當知「有聲音然後有語言,有語言然後有文字」。廣府話口語的用詞有許多被視為「有音無字」,但是前輩高賢勾沉古籍,重建許多我們廣府人日常會講卻不知怎寫的熟語。許多時雖是同一個語音,不同的研究者可能提出不同本字,所以任何一個有音而未知本字的口語詞,都要反覆論證,才可以得出最後結論。
但是我們不能等到有結果,才繼續使用父祖輩代代口耳相傳的方言詞,所以還應要保留這些暫時「會講未會寫」的方言詞語。
英語是比較多香港人能夠掌握的外語,所以近年多了人用英語拼音來表達寫不出的方言詞。在吸收外來語時,英國人的處理辦法很簡單,因為英語書面語是拼音文字,按新詞的音值用字母拼出來便是。漢語書面語是表意文字,便經常要「同音假借」。
香港潮語「hea」值得一談。一般理解「hea」泛指態度「懶散」、過得有點「無聊」、「無所事事」、「漫不經心」或出外「隨意閒玩蹓躂」等等。這個「單音詞」的語源不似來自外語,有人認為是英語「hang around」演化而來,但「韻部」相差有點遠,不似可以由「-ang」轉讀為「-ea」。似乎可以從廣府話俗語俚詞中尋根,不過這回只是隨便猜測,不是嚴肅的學術論證。
先談讀音,這個英文字母假借的「hea」,實際音值是陰去聲,在粵曲用韻屬「賒借」韻。可以從:賒(se1)、寫(se2)、瀉(se3);遮(ze1)、者(ze2)、借(ze3)導出,音標記為「he3」。
廣府俗語有所謂「狗『he3』屎」,初步懷疑「hea」的語源跟「狗『he3』屎」有關。中國文化裡面,狗跟屎的關係密切,與英國人視狗為「人類最忠誠的朋友」大異其趣,足見英國狗比中國狗矜貴。中國農村的流浪野狗經常吃不飽,有所謂「餓狗搶屎」,我們「城市長大的孩子」甚少有機會得見。
假如狗吃飽了,見屎也不搶,卻會「he3」之。即以前爪擺弄地上的一條屎,狗的前爪遠遠不及人手靈敏,無非推來推去。於是「狗『he3』屎」常用來罵人辦事時態度敷衍。例如執拾地方不妥當,長輩會罵曰:「乜搞到咁亂,好似狗『he3』屎咁!」又如手持長柄掃巴掃地而隨隨便便擺個樣,長輩亦會罵曰:「好心你掃地唔好咁求其啦,好似狗『he3』屎咁!」
「Hea」成為潮語,現解似乎跟「狗『he3』屎」有相通之處。過去從未試過同一篇短文用這麼多個「屎」字,但「狗『he3』屎」這個廣府話俚語生動風趣,大有保留價值,需要「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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