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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 然
傍晚坐在「龍之夢麗晶酒店」大堂，我有些疑惑，這就是上海嗎？
與上海結緣，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當中時光流逝如水也曾經好多次重臨，這次重回，上海又來個大變身，新的建築林立，入夜燈火輝煌，霓虹光管閃爍不停，名副其實的不夜城！白日車水馬龍喧囂熱鬧自不必說，當夜晚降臨，上海立刻千嬌百媚，無限風光。
可是儘管上海白天喧囂，但也有寧靜時刻。那天上午在閘北區大寧會議中心舉行「品味上海」華文作家筆會開幕式，園內靜靜，會場玻璃門外秋陽下，是一口漾漾湖水，彼岸綠樹盎然，有幾艘小船載著一對對情侶，繞著湖邊搖呀搖，搖出一個上海的金秋來。
我們參觀養老院，那吃住條件是不錯的，做到老有所養，但看到老人的晚年，卻又讓人有點黯然，老人是不是命定的無力無奈無望？我仿佛聽見有人在吵鬧，大概有些誤解，人與人之間，溝通得完全沒問題是很難的，人人都有一種角度一個出發點，一旦碰撞，便容易擦出火花來。再優越的環境，也抵擋不住人心浮動。即使參觀社區文化中心，退休老人獲得很好的安置，各種設施齊全，看他們在跑步機上的矯健步伐，卻不免想到已經是邊緣化的人物。是的，年輕才是最大的本錢，但人卻又不可避免地必定老去，那是自然規律，誰也無力改變。晚年歡樂，已經是人們的極大心願了。
在武康路一條街漫步，它原名「福開森路」，是上海現今保存最好、最具歐陸風情的街區之一。到武康路，一是看建築，二是看歷史，三是看文化。這條街上老房子的密度之高，在上海屬老大，各式精彩建築應有盡有，有如世界建築的「展示廳」。走在路上，陽光從濃密的法國梧桐葉縫間透下，瀉滿一地，勾起一個個上海灘的名人以及關於他們的傳說故事，爆豆般在眼前跳出，好似一本中國近代史的「上海城市回憶錄」。現今一百年過去了，武康路依然氣韻生動，成為瞻仰文化名人、探索人文與寫作、追憶歐陸風情的「文化沙龍」。
武康路上，公館群多的是。茅盾《子夜》的原型「絲綢大王」莫觴清、宋子文的「人肉印鈔機」唐海安、「CC系」首腦陳果夫、文壇巨匠巴金、金融奇才周作民、抗日名將鄭洞國、影壇「雄獅」張翼以及民國二把手黃興等人的舊居，他捫一一給我們指出。要把其中的故事說個清楚，真是談何容易！走走停停，街角忽見一座大樓屹立，它坐北朝南，樓身狹長，從西側看去，頗似一艘輪船，讓人聯想起「諾曼底登陸」。這座上海迄今為止最文藝的轉角建築，是鄔達克在1924年的代表作品，原名就叫「諾曼底公寓」，或叫「東美特公寓」，是上海最早的外廊式公寓建築；它現在稱為「武康大樓」。我在大樓外徘徊，他們告訴我說，大樓的電梯好似老電影裡的道具，至今依然用「半面鐘」來顯示抵達的樓層。大樓的設計人性化，每戶房間都朝南，走廊向北，令住戶舒適。許多著名的文化名人如吳茵、鄭君里、秦怡、趙丹、王人美、孫道臨都住過這裡。走著走著，林立的老房子間突然跳出一棟歐洲獨立花園別墅，簡樸敦厚的外觀，受到現代建築風格的影響；但室內依然有傳統洋房的要素，壁爐、天花線腳、朝向敞廊的寬大百葉門等，顯示當時主人的優越生活。
咖啡香味到處皆有，比方崇明島的明珠湖畔，便有咖啡座；但我們無暇留步歎一杯，只是急著跨上雕花的機動船，在浩蕩的湖水中突突滑去。大部分地區屬上海崇明縣管轄的崇明島，位於長江入海口，是中國面積最大的河口沖積島，全島三面環江，一面臨海，有「長江門戶、東海瀛洲」之稱。雕花船隆隆劃過水面，我們看不到蟹的蹤跡，位於崇明島西南部的「明珠湖公園」，是崇明最大的天然淡水湖泊，原是長江南支的一條支流，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人工築堤圍造而成。整個公園佔地6,500畝，其中水面面積為3,000畝。但見水生生態環境保護良好，湖水清澈，當船馳過，水面不時跳出幾條魚來，好像在刻意表演跳水給我們觀看。原來湖中盛產青魚、草魚、鰱魚、鯉魚、魚扁魚等十幾種魚類，資源豐富。往湖畔一看，竟種滿了香樟、廣玉蘭等五十多種，近八十萬株名貴樹木，林中保留了大量野花野草和自然植被，加上四周茂盛的樹林、密佈的河網，吸引了許多銀鷗、蒼鷺、白鷺等七八十種鳥類來這裡棲息。我們正在張望拍照，忽見兩隻鸕鶿在機動船引擎聲中，展翅高飛遠去，讓人油然想起杜甫「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的意境。湖水浩蕩，遠處林間小道上，情人們騎著雙人車慢悠悠地閑逛，在草坪上曬太陽的人們懶洋洋地躺著；那畫面，忒像一幅中國水墨畫。
離開水墨畫，走回寶山區的「吳淞炮台灣濕地公園」，它西倚炮台山，其西南角是著名的吳淞口，清朝時借這地形建造水師炮台，所以取名「炮台灣」。我眼前徐徐展現歷史煙雲：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鴉片戰爭進入第三年，五月初八凌晨，英軍向吳淞炮台發動攻擊，江南水師提督陳化成率部與敵軍作殊死搏鬥。西炮台是吳淞口的主陣地，擁有175門大炮，東炮台只有20餘門大炮，屬附屬陣地。由於兩江總督牛鑒臨戰脫逃，致使陳化成孤立無援，令東炮台陷入敵手。吳淞失守，長江大門洞開，英軍長驅直入，迫使清廷在南京簽下不平等條約，也就有了割讓香港的條款。
回到市內，龍華寺是市民常去祈福之處。本來，它離市區偏遠，但隨著上海交通越來越發達，現在到龍華寺已經很方便了。它是上海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名勝古跡。相傳在三國時期，東吳孫權為孝敬其母而建，並按佛經中彌勒菩薩於龍華樹下成佛的記載而得名，距今已有1,760多年歷史。踏入修葺一新的龍華寺依然保持古樸莊重、和諧靈動的建築美感。南北中軸線上由南往北，宮殿式的建築依次有彌勒殿、天王殿、大雄寶殿、三聖寶殿、華林丈室、藏經樓。為保護古跡，藏經樓一般並不開放，我們獲得特殊接待，得以登上木樓梯，在室內參觀。身穿袈裟的住持負責解說，室內靜靜，只聽得他的聲音抑揚頓挫，還有一些參觀者沙沙的腳步聲，輕輕移動。給人的感覺是：肅穆。到最後，住持打開櫃子，給我們展示經書。有人想拍照，卻給婉言謝絕了。也是，人家有人家的規矩，得以進入，已經萬幸，豈可得寸進尺？
還是回到夜上海吧，走出青燈古佛的龍華寺，一牆之隔，香氣四溢，推門而入，典雅時尚氣息撲面，「人道素菜館」圓桶形燈光柔和朦朧，以黃色和棕色為主，結合日歐精華的現代建築裝修風格，禪風味十足。我們在木板地上行走覓食，眼花繚亂，原來其獨有的自助餐素菜結合了各國的料理精華，200多道中西式料理和台灣當地小吃以素食方式呈現出來。來自台灣的人間素食館的素食，承繼了台灣飲食界特有的精緻和細膩，食材經台灣研發小組加工後，空運上海，以保證食材的全素性，不含一點動物性蛋白和脂肪。最神奇的是，還有哈根達斯雪糕可選。但是否也算素食，也已經管不得那麼多了！
跨出素食館候車，停車場仰望天空，但見明晃晃的初九月亮爬到半空，上海之夜正闌。
2011年9月4日──9日，初稿於上海「龍之夢麗晶酒店」；10月18日定稿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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