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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美的鄉村。 網上圖片
吳翼民
老春嫩夏時節遊婺源是非常合宜的，這個被譽為中國最美麗的鄉村雖然已錯過了油菜花連片湧金的景致，但那一番綠肥紅瘦亦然把一個小村莊烘托得青翠欲滴，何況還罩著一層濛濛細雨。
車行途中已然領略了婺源周圍群山雲霧繚繞的奇景，恰補充了隔日三清山晴朗中難得雲海之憾。雲霧在山峰或山腰間捉迷藏似的隱現，有時，山梁明明清晰可見，不知哪裡掩來一片雲霧，山就有被「偷」走的感覺，便知古人「白雲生處有人家」，一個「生」字之妙。雲霧分明是突然「生」出來的啊，它的「生母」應是造化無疑。同樣的道理，雲山霧峰懷抱裡鑲嵌著的翡翠一般的婺源，也是造化的一大傑作。
婺源的代表是李坑村。村在青山環抱中，村外兩條山澗在村中匯合為一條小河，即贛皖民間俗稱的「坑」。村因山而清秀，村因水而靈動，再加上村中跨水而築的一座座木橋和石橋、傍水而建的一宅宅徽派古民居，那李坑村比之太湖平原一帶的古村鎮更顯出了原生態的古樸和寧靜。
我們剛進村子，就聽得了嘩嘩的水聲，——哦，原來山澗因雨而漲，奔騰著、爭先恐後向溪河去報到，經了溪河的沖漱，平緩了、澄淨了，然後潺潺的向田間灌去。這水好哇，四野欲待灌漿充實的油菜和小麥正需求著哩。我留意得，進村的山澗不免洶湧渾濁，出村的溪流好生溫順明潔，便油然憶起了杜甫「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的詩境，——在李坑，怕是「在山澗水濁，出村澗水清」吧。可知婺源是怎樣一個世外桃源般的仙境！果然，在李坑，我們見到了一幅真正自然質樸的「小橋流水人家」的圖景。但見溪水清澈見底，橋樑和房舍參差倒影於水中，河邊用石板鋪就之洗菜、洗衣的河埠一直伸進水底，山光水色與古民居溶為一體……這時，如果有一二浣紗女子赤腳浸在水中勞作，雪白的腿肚與水色媲美，婉轉的笑語夾雜著清脆的棒槌槌衣聲，那才更加完美呢。
好的風景在於動靜相宜，聲色和諧。婺源是靜的，婺源也是素色的，然而外界給她的負擔卻是日甚一日。（我遊婺源，難道不也增加了其負擔麼？）便如眼前，雨簾中到處晃動著斑斕的雨傘，浮囂著雜沓的人聲，還有水面上漂浮著的塑料袋等垃圾，更有甚者，空氣中竟然瀰漫著一陣陣濃郁的香樟味。起始，我為之陶醉，誤以為江西盛產香樟，適值此樹開花的季節，焉能不香飄四方？然而，這裡濃郁的香樟味並非源自活著的樹木，而是鱗次櫛比旅遊攤點正上演著「活殺香樟」的慘劇啊！
這是別處旅遊景點難以見著的情景，—各攤點都架著一截截被活生生砍伐下的香樟枝幹，粗的如海碗口，細的也有茶杯口大小。店主不停地鋸著，鋸下的樹片濕漉漉的年輪分明。店主現鋸現賣，讓遊客帶回去作鍋碗茶杯的墊子。那紛飛的木屑在細雨中益發的香氣襲人，算得上是最形象生動的廣告了。我聽著那一聲聲磣人的鋸聲，感覺得是樹的呻吟和哭泣，聞著那撲鼻的異香，隱隱透著血腥啊！第一次遊婺源，我記住了造化成就的她的美，也記住了人們強加於她的醜！
登上李坑村邊的一座小山坡，可以俯瞰這個小村莊的全景。我努力撇開人聲傘影，尋找著心目中素雅寧靜的婺源，忽然見得房舍旁幾棵古樹虯起，一脈青山遮蔽，這不正是馬致遠「綠樹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補牆頭缺」的意境麼？可惜馬先生「紅塵不向門前惹」的願景在這個古村是無處兌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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