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緒(澳洲)
若是說起算命、打卦、求籤、測字、相面、跳神、扶乩、觀測風水、實施法術等始終未見絕蹟於中國鄉間的一類民事,在古老的不列顛國土上,因民眾的思想一向都能任憑自身意願自由馳騁,從未受過政治性的約束,更未經歷過任何帶有教育性質的肅清,相比之下,便更有一些有利於諸如巫術、占卜、鬼異、靈媒、吸血殭屍、洞穴侏儒等一類層出不窮的異事奇聞伸延發展的空間。
幾年前,我鄰居的一位朋友,是一位地道的倫敦人,又身為悉尼某一跨國集團的主要決策人。早在十幾年前不僅精於電腦業務,並且還身兼各種愛好,具備著一些少有的特長和經歷。
一次,為了幫鄰居更換一部更為新式的電腦,和我在車庫前偶然打過一次招呼後,很快便通過鄰居,成了一位與我無話不談的好友。
葛蘭(Glen)做過出鏡演員,在他家的地窖裡總有整批整批自製的黑啤。自讀初中時起便喜歡陶藝,平時不僅能獨自燒製出一些造型不錯的陶製器皿;能在住所的後院成功地培植一些我見都不曾見過的奇花異果;在房產交易方面亦數度春秋,具有獨特的眼力及一定的經濟實力。
但就因為他自幼生活在倫敦,受的是英國傳統教育,使我覺得雖然來悉尼已久,在某些方面,卻比國內一些完全沒受過教育的人更為迷信,更有一種無法改變的宿命意識。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天氣不錯,我們坐在院子裡一起用茶,和他隨便閒聊時,聽他說起了一件其獨自親歷的奇事。
據說那時他才剛抵悉尼不久,整天除了工作,還要忙著四處看房子,以使自己能在這座舉目無親的城市盡快安頓下來。
一連忙碌了數周,當他終於做出決定買下了第一幢房屋後,心裡一直喜滋滋的,左看右看都覺得非常滿意。
在最初的幾天裡,每次走進這座新居,一邊對照房價,一邊算計室內室外的各項設施,包括整幢樓房的架構,及房子所處的環境等,都頗覺物有所值,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不過,正當他對自己終於成了這座物業的主人感到高興時,誰知一天,就在他剛走進裡面的一間臥房,一抬頭,便猛然發現屋角緊挨著天花板的地方,有一個看上去長得和豬臉似的怪物,正兩眼怔怔地瞪視著自己。因為心裡全無準備,一見這東西他便即刻驚叫起來,接著又慌忙找來一條長長的竿子,一邊揮舞,一邊大聲呵斥,希望能把這東西趕出屋去。可是費了半天勁,沒想那個帶著拱嘴,樣子和豬腦袋十分相似的家伙卻紋絲不動,仍照樣以一種淡定的神情往下注視著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
自此,一連幾日,每次進門,只要抬眼,他便總能看見那家伙仍原封不動地在那裡觀望著室內的一切動靜。
發現了原業主所以要降價出讓這幢房屋的真正原因後,葛蘭急得四處打聽,希望有人能幫上自己的忙,替他把這東西趕出門去。只是不論找到哪裡,誰都對此表示無能為力。
幾經周折,終於,出於偶然的機會,他開著車子,在離悉尼很遠,靠近藍山的地方找到了一位專門驅鬼的巫師。
那天推門進屋,他剛說出自己的來意,便見那位巫師拿起了筆,在一張白紙上畫了一陣,遞給他時才隨便問了一聲:
「你說的是不是它?」
他接過那張紙來時,吃驚得差一點沒大叫起來。因為他發現紙上畫著的竟一點不差,正是他家裡那個長相和豬頭一樣的鬼影。
「我已四處找了它很久了,沒想它竟然去了你那裡。」巫師補充著說。
討價還價地商議了半天,最終,直到葛蘭答應支付一筆不小的費用時,巫師才肯特地上門。而後不知施的是一些甚麼法術,那天,自巫師離去後,他便發現房裡已不見了那個長得如同豬腦袋般,使他一直深感不安的東西。
我去葛蘭位於北悉尼的住所拜訪時,已是他換了六次的住房。他拿出之前幾次的物業照片讓我看時,我覺得每一次的地區都比之前的要好,面積也比更換前的那處要大。
因為在魑魅魍魎方面所持的不同看法,使他每次見我都常會特別投入地敘述一些親身經歷的事情。當我不得不進行回擊,開始追問那些諸如豬臉鬼影們的下落,並再三叮囑,若是再有類似機遇,首先一定要把那些東西裝到一隻大口瓶裡好好封存起來,以作標本。並且還直接點明那將是比任何正經事都更能使人一勞永逸,發上一筆橫財的真正商機時,他才無意再繼續這一類的話題。
葛蘭是可愛的,他曾認為我們之間不應只限於那種不再進一步深化的友誼。我雖崇尚藝術,也很樂意聽取那些自己不曾有過的經歷,但卻無法找出原因,搞不清為甚麼一個如此敏感,常能產生幻覺,而且還是時常能有那麼一種真確幻覺的人,竟無法在藝術方面發揮這種並不是常人所能有的奇特才能。
任何種類的社會都是殘缺不全的,而任何類型的社會模式都並不完美,不可能真正造就人類理想中的某一類「完人」。若細追緣由,葛蘭意識中的某部分的畸變,或許正是他所受的「薰化」,那種被普遍公認是最正統、最文明的大不列顛式的「教育」始終存在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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