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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領哈佛」校園一景。 歐揚 攝
江 揚
這些年，我一次又一次地來到美國，來到波士頓，來到哈佛。
哈佛並不是一座城市，也不是地名，它是一所私立大學，與美洲新大陸成為一體。踏上它意味著我已穿越了375年的時間，但進入的，仍是沒有太大變化的空間。375年了，紅磚白牆的校舍竟然毫無變化，天還是那麼高，空氣仍是那麼清新，哈佛塑像還是默立在學校的軀體裡。只有校園小路上匆匆行走的學生換了一茬又一茬，就像地裡的莊稼，就像升起又落、落了又升起的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2011年底的12月，當我再次來到哈佛時，校園四周的多個大門都被關閉。在正對著著名哈佛塑像和大學樓的約翰遜校門，只見身著閃亮黃色上衣的警察站在寒風中把守門口，學生進入校園需要出示證件。遊客都被擋在了外面，他們惦著腳尖使勁往校園裡張望，期待知道自己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參觀卻不得而入的理由。
這是「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擴大和延伸。自從9月17日數百名抗議群眾在紐約交易所外的自由廣場聚集，引發來自美國從東岸到西岸的費城、波士頓、芝加哥、洛杉磯、奧克蘭、波特蘭、達拉斯、新奧爾良等多個城市民眾的響應，舉行了集會和遊行示威。「佔領者」不滿美國被百分之一的富人掌控，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則是社會各種族和各階層；不滿失業率居高不下、華爾街金融公司的利潤率和企業高級管理層異乎尋常的收入；無法容忍掌權者的腐敗和貪婪。
這股「佔領華爾街」的風竟然颳進了常春籐校園。11月初的時候，一批經濟科的學生抗議曾任前總統小布什經濟顧問曼昆（N.GregoryMankiw）教授的講課，認為正是他的經濟意識形態主張，造就社會不公和促成金融海嘯。之後，數百名哈佛學生和教職工舉著紅色的口號牌，提出了「讓哈佛代表99.9%學生的利益；公開哈佛的財務和投資；提高哈佛普通僱員的福利待遇」的三大目標。人們都知道，哈佛大學由美國非盈利機構經營，獲得了320億美元的捐助款。這筆資金數目之大，甚至超過了世界上一半國家的GDP。示威者希望清楚這筆資金的投資方向。
「佔領哈佛」給我帶來許多遐想。站在校園門口，兒子掏出了哈佛大學的學生證，然後把我介紹給警察說：「這是我的母親」。警察友善地望望我，非常人性化地說：「請進。」原以為要和警察說情，準備好的話語原來全都不需要。
過去的哈佛像公園一樣，人們可以自由地來往、穿梭、停留、拍照。現在沒有了跟著導遊參觀的遊客，也沒有排著隊給哈佛塑像「擦鞋」的人群。只有學生三三兩兩，總覺得冷清了許多。「佔領者」在枯葉覆蓋的草地上搭起了十幾個帳篷，矮矮團團，錯落簇擁，五顏六色，像是海邊的夏令營。走到帳篷邊，找不到一個人，唯有一條「佔領哈佛」的橫幅在風中飄動。零下2度的酷寒冬天，很難想像有人能夠呆在帳篷裡面。
學生們依然在做自己的事情。在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這個美國重要公職人員的培訓基地和政府問題的研究機構，我看到學生們正在準備期末考試。小小的KSGForum（論壇）裡，到處都是坐在不同的位置上討論和交流的學生，校園那邊發生的事情似乎對他們沒有太大的影響。論壇雖然不大，所有的桌椅卻都可以移動。工作人員每天都要把凳子搬來搬去，不斷地變換各種活動的場地，建築設計者將有限的公共空間的功能簡直發揮到了極致。平時吃飯喝咖啡的地方，每天晚上照樣都有世界各國的政要和名人在這裡演講，吸引著來自各個學院和各個族裔的學生。
「佔領哈佛」運動的初期，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曾蔭權曾經來到論壇與母校學子分享人生經驗，宣傳香港的「一國兩制」，告訴大家香港這個城市既能回歸祖國，又依然保留著其獨特的生活方式和制度。這位八十年代初在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進修並獲得公共管理碩士學位的學長，感受到了學弟學妹們的熱情。他相信這些未來美國的公職領導人員，將要承擔起大量的政府研究課題，將會對美國社會發展和政府決策產生巨大的影響。
走進哈佛大學醫學院的圖書館，學生們沉浸在靜靜的閱讀中，與外面世界的精彩形成巨大的反差。望著掛在牆壁上一幅描繪最早將乙醚麻醉應用於外科手術的油畫，我了解到在對付疼痛這一惡魔時，人類走過太長的夜路。畫裡面的麻醉師、外科手術醫生、還有新聞記者等，個個都栩栩如生，它記錄了十九世紀四十年代，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的一群年輕醫生，開創性地為人類找到了止痛良方的歷史性一刻，全身麻醉自此出現。之後的歲月裡，這座美國排名第一的醫學院，創造了許多世界第一。創建了最早的腫瘤門診部，成功進行了世界第一例斷肢再植術，應用閉路電視系統進行了最早的遠程醫療實踐，研製出源於活細胞的最早的人造皮膚，率先將「雞尾酒療法」應用於愛滋病人的治療。
「佔領哈佛」的抗議，沒能中止在哈佛大學舉辦的一個又一個創業大賽。作為真格基金常春籐盟校系列活動終點站的哈佛，比賽按照原來計劃在科學中心進行。總獎金高達十萬美金，獲獎者共有十名。兒子歐揚與初賽中勝出的四十個參賽者進入決賽，獲得一萬美金的獎金。他將每一次的參賽，都當成一場淬煉、學習和長見識的過程，而經歷的每一個過程和環節都是一個不斷規範、不斷提升的經驗獲取歷程。
應該說哈佛的絕大多數學生沒有參與「佔領哈佛」的運動。少數「佔領者」發出的不同聲音，表明了一種多元的立場，成為總統大選年爆發的舉世矚目「佔領華爾街」運動的一部分。「佔領哈佛」的「佔領者」也許屬於未來美國的百分之一，卻為現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表達不滿。這種以和平、公開、合法的方式自由地表達任何一個人、或是一群人的政治或經濟、文化訴求，對於一個民主健康的社會的正常運轉彌足珍貴。
建校375年以來，哈佛大學的畢業生在世界各個角落的金融領域和公共政策領域都起過重要的作用。學生都有一種責任感，而且都清楚地知道在未來世界中自己即將扮演的角色。我想這波發跡於象牙塔內的抗議，正在讓政策制定者們感受到來自未來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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