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塞車是內地大城市的弊病。
南京的道路較其他大城市寬闊,儼然有古時大都會的氣派,相對上海、北京、廣州,塞車並不嚴重。
大除夕,所有酒樓食肆都告滿,朋友只好在一間酒樓兼營的茶室一角訂了位置。這頓飯吃得草草。
但,席上仍然有一道河豚,——當然是人工養的,所以古人「拚死吃河豚」的氣概已杳然,我們吃得一點也不驚心動魄。
野生河豚有劇毒,但其肉鮮美柔嫩無比,若處理不慎,有中毒之虞。
朋友說,河豚魚肉含的毒較小,而卵巢、肝臟和血液都含有百分之四十三的毒素。中毒即可致命。
日本吃河豚則有著悠久的歷史,幾乎成為飲食文化重要的一部分。河豚魚加工是十分嚴格的,一名合格的河豚廚師至少要接受兩年的嚴格培訓,考試合格以後才能領取執照開張營業。每條河豚的加工去毒需要經過三十道工序,一個熟練廚師也要花二十分鐘才能完成。
近年內地倏地興起吃河豚,待客的大小宴會,如果沒有一道燒河豚,便有待慢之意。
所以,在南京,不論大小宴會,都有一道河豚奉客。以致有一位朋友在元旦中午請吃飯,三個人只叫兩客河豚,說河豚價昂,他自己不吃,以盡奉客之道。
如果我沒有聽錯,他告訴我一客河豚,要六百多元人民幣。
後來我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酒樓的餐牌上特別留意到,一道紅燒河豚為人民幣一百六十多元,對港人來說,並不太貴,也許在當地的消費水平而言,已昂貴得多了。
主人誠意拳拳,每頓飯都吃河豚,結果一見到河豚,已有條件反射,愈吃到後來愈倒胃。
怪不得主人——中國人太好客。他侍奉遠道客人,要表現出最大的誠意,當然要吃得最好、最名貴的了,至於客人感覺如何——是否喜愛,那已不是主人之過了。
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第一次到台灣,一位出版界的朋友宴客,告訴我,這家酒樓最名貴的是鰣魚。他還告訴我,鰣魚之所以價值不菲,是由香港輾轉入口。
我堅決反對,理由是香港吃鰣魚不難,不必跑到寶島來吃,心裡暗忖,鰣魚一上水便活不了,從內地運到香港再運台北,費時曠日,這道鰣魚就算大廚如何高明,也決做不出美味來。
況且這位出版界朋友手頭並不寬裕,卻以慷慨、大方出名,我是執意反對的。但是,朋友還是執意不聽,堅持叫了鰣魚。結果,這條鰣魚肉質已有點霉,我吃了一口,便不敢舉筷了。主人事後告訴我,這道鰣魚時值台幣六千多元,三十年前港幣二千多元。
我簡直心疼極了。
風氣既形成,已難以改變了。十多年前,記得有一次在北京,一位當地的大書商——以承包出版社書號出書賺大錢的個體戶,熱情得不得了,非要請我吃飯,結果開了近二個鐘頭的車(加上一半時間花在塞車上),到了一家名店。他說是專吃河豚的食店。
那時吃河豚還沒有那麼流行,他為每人叫了一大客大河豚(當然是人工養),起碼一斤重。吃了這條河豚(做得並不怎樣)後,再來的菜餚恁地吃不下了。
這叫奉命吃河豚。 (《金陵去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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