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並不是我偏愛他,沒有人不愛春風的,沒有人在春風中不陶醉的。因為有春風,才有綠楊的搖曳;有春風,才有燕子的迴翔。有春風,大地才有詩;有春風,人生才有夢。
春風就這樣輕輕的來,又輕輕的去了。
這是陳之藩在胡適逝世時寫的悼念詩,移之於陳之藩的身上也頗適合,他的作品也是讀書界的一股溫濡的春風,他悄悄地走了,他的作品還在,仿如春風的輕拂。
承陳之藩先生夫人童元方惠贈她在台灣三民書店出版的近作《遊與藝》。我特別感興趣的,是壓卷篇《遊與藝之外—我看陳之藩》。作者在這裡透露了她由對陳之藩的仰慕到相識、邂逅、相愛的過程。
台灣有很多人是看陳之藩的文章長大的,童元方也不例外,她在讀台北某女中的時候,就到書店打書釘。她發現書架上陳之藩的《在春風裡》,便愛不釋卷,「於是,每天放學,就到這家書店去,一篇一篇地看。」(童元方)
童元方還把《在春風裡》陳之藩談悼念胡適的文章的詞句抄錄下來。她寫道:「這是音樂呢,還是悼辭?我迷茫而又仰慕。」童元方後來涉獵了《旅美小簡》,為陳之藩高華而清麗文學所欣服。
那時候,陳之藩這三個親切的字,已在童元方的少女情懷中泛起微瀾。照童元方自己的說話是:「也許是我自己在叛逆的年齡,朝夕面對升學的壓力,纏綿病榻的父親,含辛茹苦的母親,看陳先生的文章成為一種儀式,可以淨化心靈;又因為陳先生鍊字造句,沒有模稜之詞,不作非分之語,每一下筆,皆有其自身的力量。」
陳之藩的優美行文中的段落,嵌在小童元方的腦,印在她的小小心靈上。印記中最深也許是陳之藩對俗溷塵世的悲情之歎:「夕陽黃昏,是令人感慨的;英雄末路,是千古同愁的。更何況日漸式微的,是我們自己的文藻;日趨衰竭的,是我們自己的歌聲;日就零落的,是我們自己濟世救人的仁術。我欲挽狂瀾於既倒,憤末世而悲歌,都是理有固然的事。」陳之藩富詩意的慷慨悲歌,引起年青人廣泛的共鳴!
以上這點點滴滴的文化情懷,已化成小童荳蔻年華中的養分。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一句老話,卻在陳之藩、童元方的身上應驗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童元方遇到陳之藩一刻,就已注定終生了!兩個人產生了同一的感懷:「就像天地都要過去,一生都白活了。」那時候,兩人都各自有婚姻。他在波士頓大學做研究,童元方在哈佛念博士,兩人在查理斯河旁邊散步,他買一份報紙,卻又嫌新聞寫得差,理所當然的擱在童元方手上,請她速讀後再做現場新聞簡報。慢慢地,他喜歡聽她說話,最愛她朗誦詩句。到最後,聽她解釋詩的角度與內容,就覺心花怒放。這是兩顆契合緊扣的心靈,大有天荒地老之概!
一九七七年時,陳之藩被童元方當時的丈夫在台灣控告妨害婚姻及家庭,該案被檢察官以不起訴處分。法理不外人情。這位法官知道情之所至,恍如潮水掩至,是沒有法律根據的。後來陳之藩的前妻逝世,童元方與前夫離婚,兩人終於二○○二年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舉行婚禮。
事後陳之藩表示,他那一刻的感覺像活在夢中:「我以為人生要落幕,怎麼又敲起鑼鼓來!」
兩人的結合,是人生路上一段既短暫而又動情的黃昏之戀,直到陳之藩逝世,兩人相廝守了十年。這區區十年的「夢中情」,比別人的一生一世還刻骨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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