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偉詩
踏入五六月的香港,燠熱天氣踏浪而來,翳悶得令人無心工作甚至躁火失控。其實翳悶惱人的低氣壓,同樣是香港社會青年人之間的整體氣氛。且看剛於「華語音樂傳媒大獎」獲「最佳樂隊」提名的My Little Airport,過去便曾以《我們在炎熱與抑鬱的夏天,無法停止抽煙》命名唱片。My Little Airport擅以看似平淡的曲風、輕描淡寫的口吻、無一字說悲的歌詞,淡靜地盛載起殘酷的香港社會現實。於去年暑假發表第五張專輯《香港是個大商場》,就有讓人聞之心有戚戚焉的〈公司裁員三百人〉和〈西西弗斯之歌〉。
2012年,My little airport再接再厲寫出〈我們一起離開吧〉和〈牛頭角青年〉,在在流露出青年人面對無望世界的微妙心理。〈我們一起離開吧〉言簡意賅,藉助小王子般的天真話語,折射出現實的憂愁和不自由:
我想變做個木偶 我想變做個石頭 我想變做山嶽 我想變做小狗 點先可以沒憂愁?點先可以沒淚流?點先可以沒內疚?點先可以自由?我想帶你去歐洲 我想帶你去月球 想帶你環遊宇宙 會否把生命看透?那天你睡著顫抖 我的心裡在淚流 上天為何不保佑?為甚麼要我們接受?我家不在這星球 太深業力的地球 每當我望見星宿 我都不想逗留……
〈我們一起離開吧〉中儼如「城市逃獄學」中所描繪的逃逸慾望,展示出「生活在他方」的都市反噬;〈牛頭角青年〉則平白如話勾勒出青年人無所事事的「hea爆」生活狀態:
牛頭角都玩厭了 我們還可以去邊?……再過春天 再過秋天 這裡都不會改變 或者永遠都不變 如果我們都只願做旁觀的青年 牛頭角的日出都看厭 時間不站在你身邊 沉迷過的樂隊解散了 還記得穿橙色衫的阿Tim 在吐煙 在發癲 首歌叫 究竟應該點?事隔差不多二十年 不知你是否已不是個討厭的青年?
詞中的青年人彷彿都有著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態,有趣的是,現實中林阿P的工作室又的確位於觀塘區,林阿P可說也是一名「牛頭角青年」。
在麥海珊導演所攝製的紀錄片《在浮城的角落唱首歌》中,林阿P便笑言在租金廉宜的工作室,就是乾坐一下午都覺得「好著數」,彷彿在生活壓力極大的香港社會中,可以曲折地追求自己的音樂已是萬幸。相比起〈牛頭角青年〉中,那些最終因為生活被迫放棄理想的玩伴,那些青年,可能已不再是青年了。因此「牛頭角-青年」其實是一組密碼。「牛頭角」隱然是香港草根文化、最原始、最近乎本心的代名詞;「青年」則是勇於追夢、初生之犢不畏難的心理狀態。可是正如詞中所言,總有因為生活而放棄理想的「大人」,也有不願長大不願面對社會的「青年」。如此說來,甚麼是青春,甚麼是青年,一切都從屬於精神狀態而非年齡。
當然,承接My Little Airport的歌曲風格和書寫慣例,〈牛頭角青年〉同樣全以香港口語入詞,當中法語部分依然扮演理想世界的嚮往:
而我想寫首法文歌叫jamais 永遠不會的意思 jamais je ne t’ai dit que je t’aimerai toujour 過了秋天,再過冬天 我都回不到你身邊 然後這一首歌的最尾一句叫adieu 意思是永遠的再見
究竟是否「生活在他方」才有希望?大家或者不妨參看〈牛頭角青年〉的MV。MV環遊了牛頭角區的不同地點,MV中的人物的獃氣又大有八十年代的純樸氣息。說穿了,牛頭角其實是香港獨立音樂創作人的集散地,包括被譽為全港最佳獨立音樂Live House的Hidden Agenda,也隱身於牛頭角工廈之中。大隱隱於市,看似「hea爆」的情狀,誰知那不是傻傻堅持下去的動力?烏雲總鑲著金邊,我總期待有更多My Little Airport、牛頭角青年和Hidden Agenda,不必唸唸有詞「生活在他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