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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中華文藝皇冠上璀璨明珠的舊體詩詞,因為種種歷史原因,幾乎被冷落了一個世紀。如今她正從塵封中走出來,重新綻放光彩。中華詩詞學會名譽會長鄭伯農說,「五四運動」以後的中國詩壇,舊體詩詞的主流地位被白話新詩一度替代,而植根於傳統沃土的古詩詞自有其特殊的生命力,她沒有消失,更沒有消亡,愛讀的人依然很多,寫作的人也還在寫。特別是當前,舊體詩詞正從復甦走向復興,已經具備了古代初唐時期詩歌勃興的氣象。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王玨
作為當代舊體詩詞的領軍人物以及資深文藝評論家,鄭伯農日前在北京寓所接受本報專訪,對近百年來中華詩詞從冷落到復興的歷史娓娓道來。他介紹說,近代以來,隨著西風東漸和新文學的崛起,一些人對舊體詩詞採取排斥的態度,同時「五四」新文化運動產生了白話詩,面目一新,一些先驅者不分精華糟粕,對古典文化全盤否定,把古詩詞與八股文等量齊觀,欲一筆抹殺。
傳統詩詞結合宏大時代背景
雖然在「五四」時代受到了較大的衝擊,植根於深厚中華文化沃土的傳統詩詞卻沒有因這種衝擊銷聲匿跡,並依然得到當時很多名流的推崇。魯迅、郭沫若、胡適、郁達夫、茅盾、田漢、老舍等都是格律詩詞的高手,創作出許多精妙的詩章,毛澤東的古詩詞更是馳名中外。現代以來,毛澤東詩詞的發表和傳播,特別是1976年的天安門詩歌運動的爆發,展示了傳統詩體的強大生命力,證明了傳統詩體也能表現革命,表現當代生活,表現時代精神,並且能表現得很深刻。尤其是粉碎「四人幫」之後,發展和繁榮舊體詩詞,已成為一股不可阻擋的潮流。各地紛紛成立詩社,創辦詩刊。 提筆賦詩者,不僅有熟諳國學的文化人,工廠、農村、國家機關、軍隊、校園等領域都湧現出數量可觀的詩詞愛好者和寫作者。
鄭伯農說,成立於1987年的中華詩詞學會,正成長於詩詞命運大轉折時期。學會剛一誕生,就面臨著這樣的問題:怎樣對具有廣泛群眾性的詩詞創作進行引導?怎樣把波瀾壯闊的詩詞潮流和宏大的時代背景結合起來?幾任會長都對此作出了積極地探索。
他介紹,到去年年底,中華詩詞學會共有一萬九千多名會員,加上省市縣的會員,總人數達百萬之眾。全國各省市自治區,包括港澳,除了西藏外,都成立了自己的詩詞學會。中華詩詞學會的機關刊物《中華詩詞》,每期發行量近兩萬五千份,是內地全國發行量最大的詩歌刊物(含新詩刊物)。據統計,網上發表詩詞,其作者量、作品量、讀者量都不小於新詩,詩詞的質量也在穩步提高,出現了不少很有實力的作者和頗具魅力的作品。從創作者看,除了老教師、老幹部外,農民、工人、學生、企業家等社會群體中都有不少舊體詩詞的愛好者與創作者,可見舊體詩詞的喜好者眾。總的來看,無論是創作人數還是作品數量,都是空前的,舊體詩詞創作正在從復甦走向復興。
他說,當今社會,伴隨著高科技的發展,文藝載體和傳媒的面貌日新月異。舊體詩詞已經不可能像先秦、像盛唐時期那樣,成為文壇唯一的領銜主演者。但應當承認,百年來新詩一花獨尊的局面已被打破了,舊體詩詞在復興,其蓬勃發展的勢頭已經有初唐時期的氣象,而且還會創造新的輝煌,達到新的高峰。
對於舊體詩詞和新詩的關係,鄭伯農認為,舊體詩詞有幾千年的歷史,新詩也有近百年的歷史,它們都是中華民族寶貴的文化財富,各有自己的長處與不足之處。我們一貫認為,新詩和舊體詩應當互相補充、互相學習、互相競賽、同榮並茂。詩歌要「百花齊放」,就要容納各種不同的詩體。新詩和舊體詩,只要內容積極、感情真摯、形象鮮明、意境優美,就都是好詩。
大器晚成 臧克家讚其「可堪造就」
年逾七旬的鄭伯農,從事過音樂教學和文化研究等多個領域的工作。這位當代詩詞界的翹楚,一直稱寫詩是其業餘工作,而據其透露,他真正對寫詩上癮,是受到著名詩人臧克家的鼓勵,而當時他已經56歲。
鄭伯農回憶說,1993年,任職於中國作協的他帶領中國作家代表團去越南訪問,當時中越兩國剛恢復正常邦交關係,他有感而發,寫了幾首詩。沒想到,作品受到著名詩人臧克家的關注,臧克家還特意來信,稱讚他「可堪造就」,並鼓勵其在寫文藝評論之餘,也多寫點詩詞。備受鼓舞的鄭伯農於是積極開始詩詞創作,「越寫越過癮」。在1997年2月新春節之際,他還專門寫了一首詩《丁丑春節呈臧老》,向這位亦師亦友的前輩表達知遇之情:「又逢舉國慶新春,病榻何期久臥身。一代文章傳浩氣,百年風雨鑄詩魂。藥當茶水驅寒意,心騖雲天懷故人。待到冰銷雪化日,再隨臧老覓花神。」
讓傳統文化藝術煥發新生命力
清人趙翼說:詩文隨世運,無日不趨新。鄭伯農指出,當代人創作舊體詩詞的一個弊病,是陷入古人的意境、情感,閒愁很多卻脫離現代生活。一些作品,通篇都是「剪燭西窗」、「玉箏調柱」、「忍聞更漏」等陳舊意象而又無真情實感。他認為,只有表現現實生活、反映當代民生、折射時代精神,才能讓傳統的文化藝術形式煥發新的生命力。
近年來,鄭伯農創作了很多作品,都是生活隨感。2008年汶川地震中,四川彭州市女民警蔣敏一家10人死於災難,但她忍著巨大的悲痛依然奮戰在抗震第一線,鄭伯農看到相關報道後寫詩讚道:「大愛無邊驚四海,真情似火漫中華。」(《浣溪沙.烈火中的鳳凰》)。對於針對當前消費文化影響下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思想的蔓延,他又以其鋒利的筆觸,大膽地揭露、抨擊各種醜惡現象。
他諷刺商品經濟大潮衝擊下文藝界出現的「一切向錢看」之風:「一自雄雞唱孔方,千家萬戶弄潮忙。暖風吹得寒儒醉,只把文房當票房。」(《戲為六絕句》)他諷刺文壇藝苑的作風敗壞:「竊玉偷香床上功,春情抒罷畫春宮。文章道德今何在?書海狂吹靡靡風。」(同上)他諷刺某些人利用評委身份搞暗箱操作:「儒林張榜募賢良,墨客騷人來四方,虎嘯龍吟誰脫穎?考官乃是狀元郎。」(同上)
鄭伯農不但批判文藝界的歪風邪氣,對社會上的腐敗現象也毫不留情:「小樓昨夜又接風,公僕輕歌曼舞酒香中」(《虞美人.有感於公款吃喝》),是對公款吃喝風的抨擊;「不擲千金非好漢,屈指輸贏過萬」(《清平樂.有感於賭博風》),是對賭博風的嘲諷。鄭伯農還放眼世界風雲,面對西方某些大國以「反恐」之名推行霸權主義的行徑,他寫道:「恐怖元戎抓恐怖,殺傷魁首查殺傷。」(《夏夜觀天》)
他說,儘管自己並沒有刻意追求「當代性」,但他活在當代社會,對生活有了感受,就用詩的語言寫出來。在其看來,明白曉暢、雅俗共賞,這才是詩詞的高境界。
舊體詩新詩並存 有助詩歌繁榮
對於當今詩壇出現了一些寫新詩的詩人轉向用舊體詩詞作為表現心跡的載體,鄭伯農認為,大家沒有必要形成互相排斥、你進我退、否定一切的局面。舊體詩新詩並存的詩歌創作局面,有助於中國詩歌的繁榮。
他說,新詩、舊體詩各自有著優長與不足,兩者在形式上差異很大,正因如此,它們具有很強的互補性。寫舊體詩的詩人不能把自己關在詩詞的小天地裡,應該學習古今中外一切有益的東西,包括向新詩學習;新詩界的朋友則要學習格律詩。新詩與格律詩詞兩種詩體並存,將是21世紀中國詩歌創作的主要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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